这些年,主子除了雕刻一些可爱的小动物,雕的最多的便是少夫人。
从小到大都有,被主子收在密室当藏品。
主子对少夫人的情深,他这个没家室没心上人的莽汉看了都为之动容。
苏晋拿起刷子扫了扫缝隙间的木屑,不经意抬眸:“吴王叔余孽可有踪迹?”
王继:“暂无,但据探子回报,有人在城外的五十里地一小镇曾发现一位形似西林郡主的女子。”
“吴王叔之女?”苏晋一顿,声音无温,“盯紧些。”
“是。”王继道,“不过,锦衣卫的眼线也到过小镇,影卫们害怕暴露行迹,只能退至暗处,让明面上的暗探继续跟进。”
苏晋‘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四下寂静,只余篆刀削过梨花木的轻微细响。
王继看了一眼被遗弃在小几上的机要密报,这些动辄可让人下狱抄家引起朝廷动荡的重要文卷资料,却抵不过书桌上的几堆木料。
王继在心中感叹,自己真是个苦命的,既要听主子差遣,又要当杂役收拾屋子。
一边将机密卷宗放入密阁,一边将多余不用的木材抱到隔壁木工房。
明明旁边就是木工房,刀斧工具一应俱全,可主子就爱在书房倒腾这些,每次都将他累得够呛。做体力活杂扫屋子的同时,还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主子突然的问询。
正这般想着,就听得主子又问:“柳子期最近是什么动向?”
王继懵了一瞬,柳子期是谁?
苏晋皱眉:“曾做过宋国舅的门生。”
经提醒,王继立马想起来了,柳子期便是褚州盐铁赋税案相关的柳姓富商,只是此人将自己摘取的干净,并未受到影响。
“柳子期前段时日离开褚州,南下经商去了,据说是开拓茶叶丝绸新市。”
苏晋眼也未抬:“何地?”
“凉州。”
苏晋闻言冷冷地勾了一下唇角:“凉州?”
话音刚落,苏晋鼻翼轻动,闻见一股熟悉的中药味儿,由远及近,越来越浓郁。
他拧眉,正要命王继将药端来处理掉,就听到一道清越软糯的女声。
“夫君,在忙吗?明檀可以进来不?”
王继赶忙跑过去,开门。
房门甫一打开,就见赵明檀眉眼弯弯地站在门口,细如葱根的手指捧着一碗让苏晋不甚欢喜的药碗。
苏晋微拧的眉头,刹那间舒展,扬手让王继退下。
王继瞄了一眼赵明檀手中的汤药,如得特赦般,给赵明檀行了个礼,便飞快地退了出去,又掩上门。
这顿总算挨过去了,总算不必喝那劳什子苦的胆汁儿都要吐出来的汤药了。
看这架势,主子应是没同少夫人坦白,接下来可有的受了。
一想到主子也要尝试那苦哈哈的药,王继竟觉得苍天饶过谁,真想仰天哈哈大笑几声。
书房内,赵明檀望了一眼苏晋手上的木雕,随即笑眯眯地绕到桌案后,小蛮腰抵在桌沿,捧着汤药递至苏晋跟前:
“夫君,母亲让我过去领了这份差事,让明檀以后肩负起督促夫君喝药的职责,明檀找不到理由反驳,便应承了下来。明檀很是不理解,小儿喝药方才要劝要哄,夫君是昂扬男儿,喝药这等小事岂能难倒夫君?我思来想去,母亲应是想给我们创造更多相处互动的机会,增进夫妻之间的感情。”
赵明檀眨眨眼:“夫君,你说是吧?”
苏晋接过药碗,低眉看着黑糊糊的汤药,眉心微凝,随手将药碗搁在桌上:“这药有些……”烫。
“夫君是觉得苦吗?明檀准备了蜜饯!”赵明檀眯眼瞧着他,如变戏法似的,掏出几颗蜜饯枣子,细嫩指尖捏着蜜枣伸至苏晋嘴边,白的指尖,红的蜜枣,甚为晃眼。
“……”
苏晋默了一瞬,重新端起药碗,一脸抗拒地喝了下去。
刚放下碗,一颗蜜饯便塞进了他嘴里,将那股子苦涩难闻的味儿隐约压下去了一点。
苏晋慢慢咀嚼着,感受着舌尖蔓延的甜腻味,又看了看明檀灿烂的小脸,只觉甜味越发浓郁了些,那药似乎也不是那么难喝。
赵明檀望着他,目光盈盈如秋水,抬手又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蜜枣,软声笑道:“不难喝吧?我以前每次喝药的时候,就是一口汤药一口蜜饯,再苦的药有了甜蜜饯儿,都不会觉得苦了。”
柔嫩的指尖不经意抚过苏晋的薄唇,引起一阵悸动。
苏晋凤眸漆黑。
而赵明檀笑得无辜,仿佛没意识到她的手碰了他的唇。
赵明檀歪头问道:“夫君,可知明檀当过几年的药罐子?”
五年?
苏晋默默地在心中说了一句,但他面上却道:“不知。”
赵明檀俏皮地比了五跟手指:“五年!”
她又问:“那夫君喝了几年药呢?”
苏晋想了想,说:“两年。”
便是从两年前的选妻宴算起,赵明檀眯了眯眼,感叹道:“喝药时间比我短上好几年呢,少吃了好多苦药,比我强多了。”
苏晋:“……”
赵明檀看了看苏晋,又给他塞蜜饯枣子。
苏晋本不喜这些零嘴儿,可看着明檀殷勤投喂的模样,觉得盛情难却,偶尔吃几颗也无妨。
对这些甜得腻牙的蜜饯枣子来者不拒,苏晋微微攥紧拳头,尽量别碰到她的手指,可总有那么几颗枣子送到他嘴里时,都会‘不小心’地碰到。
结果就是,苏晋的拳头攥得更紧了。
大半蜜枣进了苏晋嘴里,还剩下最后一颗,赵明檀刚把枣子放到他唇边,待苏晋张嘴时,蜜枣顺势拐了个弯儿,落入那片莹润饱满的红唇。
“夫君吃了个够,可不能吃独食,这最后一颗是我的了。”
苏晋眼眸愈发暗沉,重新拿起木雕和篆刻小刀,试图将那抹嫣红口脂朱唇抛诸脑后,然执刀的手微抖,准头不似方才那么利索,一刀下去就削了大半。
明檀的‘腿儿’给削掉了。
这块木雕算是废了。
见苏晋盯着木雕出神,赵明檀凑上前,轻问:“夫君,这是准备雕刻什么?”
这块木雕才经苏晋雕琢,处于初加工状态,还看不出什么名堂。
“过几日完工,便可知晓。”苏晋只觉耳畔香气萦绕,他微一扭头,因明檀离他有些近,他的唇几乎堪堪刷过明檀的脸颊。
赵明檀没想他会突然转头,感受到那抹微凉的触觉,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她赶忙直起身,扯扯裙摆,说:“夫君上回送给明檀的木雕栩栩如生,巧夺天工,明檀甚是喜欢,不知夫君这门手艺师承何人?”
她记得,苏晋前世好像没怎么倒腾过这些木匠玩意儿,但她知道书房隔壁就是一间木工房,只是被封存了,苏晋几乎没有踏足过。
苏晋放下小刀,定定地看着她:“也不算正式拜过师,跟着一个老木匠囫囵学过一段时间,后面便是自己瞎鼓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