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瑜入宫便同玄德帝议西北战事,宋皇后又不会刻意提起谁谁谁没来赴宴,直到现在,周淮瑜都不知道赵明檀‘受伤’离宫的事。
又是几轮才艺而过。
轮到宋国舅的庶女宋清莲大胆说了一通仰慕之词,又弹奏了一曲琵琶,周淮瑜的紫薇花扔攥在手里。
见宋清莲没能入了平西王的眼,宋皇后掩袖品茗,遮住了眸底流露出的恼意。
都已过了十几名女子,平西王倒底要选个什么天仙儿。
苏晋瞥了眼游离在外的周淮瑜,若有似无地勾起嘴角,心情颇愉地食用一两口佳肴。
然而,周淮瑜却忽地走到大殿中央,跪首,对着玄德帝和宋皇后道:
“父皇,皇后娘娘……”
正在台上表演的是辅恩侯府次女,陡然听闻这一声,表演被迫中断。众人狐疑地看向平西王,就连纯粹来凑热闹混吃混喝的蒋瑶光也停下手边美食,睁大眼睛疑惑地看向周淮瑜。
这是要选辅恩侯府次女,就是正在表演琴艺的女子?
那女子琴弹得听得下去,可长相不敢恭维啊,牙齿突出,是个龅牙姑娘。
明园一片寂静。
福恩侯次女娇羞地看了一眼周淮瑜,似期待似惊喜。
周淮瑜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掷地有声道:“请恕儿臣无礼。儿臣素闻赵家明檀擅琴律,通笔墨,静雅端容,是一等一的好名声,故儿臣想将紫薇花赠与忠恩伯府嫡女赵明檀,选她为妻。”
喀嚓。
苏晋眸眼沉怒,生生掰断了手中的筷子。
但因着另一阵同步响起的不雅咳嗽声,他的异常举动并未显得太过突兀。原是蒋瑶光惊吓过度,没料到七舅舅竟想求娶明檀,惊得一下呛住了。
蒋瑶光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呛死了,好难受。”
现场诡异地静了一瞬,宋皇后赶忙道:“快,快请太医!”
话音刚落,蒋瑶光咕哝一声,将糕点咽了下去。
她倒在座位上,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没事,皇后外祖母,我没事。”
宋皇后比安南公主大不了几岁,可因是继后的缘故,倒成了蒋瑶光名义上的外祖母。这辈分委实将人年纪叫得太老!
宋皇后僵了一下,说:“没事便好。”
玄德帝慈爱地看了一眼蒋瑶光,却对上蒋瑶光调皮地炸了眨眼:“……”
这段小插曲过后,玄德帝抬眼看向众人:“赵家明檀何在?”
无人起身。
玄德帝皱眉。
蒋瑶光正要开口,却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梅贵妃接过了话头:“陛下,明檀这孩子今日入不小心磕破了脑袋,承蒙苏大人送医及时,才没危及到性命。臣妾见这孩子伤得重,实在疼的紧,不宜赴宴,便派人送她回府养伤去了。”
闻言,玄德帝略带诧异地看向苏晋。
苏晋起身,淡然走到大殿中央,与周淮瑜并立而跪,一字一顿道:“陛下,贵妃娘娘所言确有此事。而,臣在勤政殿所说意欲求娶的姑娘也是忠恩伯府嫡女赵明檀!”
哗。
众人目瞪口呆。
什么?
苏晋竟也要求娶赵明檀!
一家女两家求,一个是战功赫赫的平西王,一个是俊美无俦却有疾的首辅。抛开首辅的缺陷不说,两男子皆是可同日月争辉之人,如此之景,被求娶的本尊竟还不在场。
周淮瑜冷冷地瞪了一眼苏晋,迫不及待地说道:“父皇,儿臣求娶在前,恳求父皇恩许。忠恩伯嫡女温雅大方,可堪为……”
玄德帝眉头一皱,抬手制止住周淮瑜,转而看向苏晋,不高不低地问:“苏爱卿也看上了此女?”
此话问的相当微妙。
苏晋面上是对帝王一贯的谦逊恭敬,他不疾不徐道:“是,臣的确看上了此女。赵家明檀曾当街砸伤过臣,臣对她颇有印象,而臣更是听闻赵明檀乃盛京城颜色最盛的姑娘,坊间传言她的美貌无人能及,臣以为娶妻当娶最合眼缘的。臣斗胆想同平西王争上一争,请陛下恕臣不敬之罪。”
砸伤过苏晋?
谁都知道苏晋喜怒不形于色,却是个心机深沉睚眦必报的性子。得罪他的人,当时不报,只待日后有合适的时机一一打击报复。
什么娶妻当娶合眼缘,喜欢貌美的姑娘,分明是怕赵明檀做了平西王妃,得了平西王的庇佑,日后没得报复的机会。
众女虽追捧苏晋,沉迷于苏晋的俊美不可自拔,但那也只是暗地里意/淫一下,真往苏晋身侧靠的女子可没几位。苏晋身体不行,等同于权宦,这样的人哪怕掩饰的再好,心底都是冷漠凉薄阴暗的变态。
众女皆是官宦权贵之女,父兄族人皆在朝中任职,说得最多的是切不可被苏晋那张脸迷惑,那厮惯会伪装,面上看着正派高风亮节,实则内里就是个难缠的疯子,疯得还不是很明显的那种疯子,只会暗中疯狂针对你咬上你,誓不松口。
当初不是没人试图巴上苏晋的权势,可是卖女求荣的,女儿没卖成,倒被他寻了个由头踢出了盛京,滚到了鸟不拉屎的地方敝县。
太子残害外室女,不惜将外室女的父亲逼出盛京。然而比起苏晋的手笔来说,却是显得有点不足道了。
只不过苏晋不贪女色,哪怕整死你,也要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弄你,没有弄你的理由,他会创造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让人面上挑不出错儿,反让陛下觉得他是真心为朝堂分忧。
这种人看似光风霁月,实则具有欺骗性,可怕得很。不过是掩藏在俊美皮囊之下的毒蛇,一旦被毒蛇盯上,必将尸骨无存。
有人不禁暗暗同情赵明檀,原本听说赵家专程为此事登门致歉,原以为获得了苏晋的谅解,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呢。
娶进家门,刻薄你,冷待你。
“合眼缘?”玄德帝想到勤政殿的一席话,意味深长地咀嚼了一番,才悠悠说道:“看来忠恩伯府嫡女确实不凡,竟引得我大周一等一的好儿郎争相求娶。”
印象中,赵家姑娘确实是个乖巧讨喜的小姑娘。
小姑娘和瑶光走得近,两人伙同秦家姑娘跟一群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干过架?人不可貌相!
玄德帝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梅贵妃,单以周淮瑜的心意,成全他倒也可。
思量中,玄德帝话锋一转:“平西王,苏爱卿,可是非赵家明檀不可?”
“是。”
周淮瑜,苏晋异口同声道。
只是周淮瑜略有些失态,苏晋则面色无波无澜,就连语气平静地亦无任何变化,实难看出他对赵明檀的在意。
玄德帝眯眼,分别左右看了一眼宋皇后和梅贵妃,对梅贵妃道:“不知爱妃意下如何?平西王和苏大人,爱妃觉得谁才是最适合那孩子的人选?”
梅贵妃心中一惊,却掩唇噗嗤一笑:“陛下,依臣妾来看,谁都不适合!明檀就是小孩心性,又被忠恩伯偏宠得无边,性子有些懒散骄纵。若成为平西王妃,便要管理硕大的王府打理中馈,肯定会头疼不耐烦管。至于苏大人……苏大人性子冷清,像个闷头葫芦,这样的性子做郎君,可不得把那孩子憋闷死。
可是,既然平西王和苏晋皆对明檀有心,臣妾以为不妨让明檀自己来选,两相取其轻,且看她如何抉择?”当然,或许两个都不会选。
宋皇后垂眸理了理袖口,开口道:“陛下,臣妾以为不妥。一个亲王,一个重臣,竟让区区小女子随意挑拣,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玄德帝道:“如皇后所言,一个乃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的亲王,一个乃为朝堂鞠躬尽瘁的重臣,将赵家女赐给谁都有失公允,让赵家女自己择选夫郎,亦不合章程规矩。不知皇后有甚好办法裁决?”
宋皇后一笑:“古有求娶者众多时,便以雀屏射箭中选而成就娶妻佳话,今有平西王和苏晋同求赵家女,不如各凭本事,谁胜谁娶之!”
玄德帝:“甚好!想娶妻,那便底下见真章,各展身手。”
至于比什么,不外乎文武之试。三场定胜负,谁胜出,谁便娶赵明檀。
赴宴之前,大多数人都没想到一场简单的簪花宴竟是平西王的选妃宴,更没想到未在择妻宴上选妻的苏晋竟会在平西王的选妃宴上掺和一脚。
宫门口,苏晋正要钻进马车,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苏大人,请留步。”
苏晋眉心微凝,回头看向来人,冷淡道:“平西王有何指教?”
周淮瑜拧眉:“苏大人两年前选择不祸害姑娘,何以现在要拉明檀入火坑?只有本王才能给明檀幸福,还请苏大人知难而退!”
“火坑?”苏晋轻哂,“倒也未见得平西王身侧就能安稳无虞?陛下既已说凭本事娶妻,平西王私底下却是如此做派,想让苏某不战而退,难道是怕输不成?”
周淮瑜恼怒,压低声音道:“苏晋,别不识好歹!谁都知道你有病在身,你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到你府上守活寡,你于心何忍?你苏府,可不是尼姑奄!”
“守活寡,总比平西王三妻四妾强!”苏晋淡声道。
“你果然是存心报复明檀!”周淮瑜怒道。
苏晋不否认,也不承认,当即甩袖便走。
当然,原定下午提亲的事因这出变故只得暂时作罢。
*
蒋瑶光放下车帘,撑起下巴,嘀咕:“苏晋真是为了报复而求娶于明檀?”
“不行,我得去忠恩伯府一趟。”
蒋瑶光转道去了忠恩伯府,仆婢见是瑶光县主,便直接将人领到了清照院。
赵明檀头缠纱布,刚捏着鼻子喝了浓浓一大碗汤药,此刻正躺在床榻上悠哉养伤呢。
她美滋滋地想着,自己不在,平西王肯定选不了她,苏晋等会儿便可上门提亲。
然而,下一刻便听到蒋瑶光咋咋呼呼响起的声音。
“明檀,你被我七舅舅和苏晋同时求娶了!可以啊,挺翘的。”
赵明檀惊得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什、什么?那……那陛下可将我赐婚了没?”
蒋瑶光眯眯眼,戳了戳赵明檀的头道:“原来你没受伤!我就说嘛,你那慢吞吞走路的样子,能摔跤才是怪事,原是装的。”
赵明檀:“……”
她挥开蒋瑶光的手,说:“别闹,快告诉我,陛下赐婚没?”
“没。两人同时求娶,将你赐给谁,还不得慎重考虑一番。”
赵明檀顿松一口气,随即又苦恼起来。
蒋瑶光笑着凑近赵明檀,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簪花宴有内幕,才故意装伤不去的。”
赵明檀叹气:“情非得已!”
蒋瑶光挠挠头:“什么意思?”
“瑶光,你还是同我说说簪花宴的情况。”
“行吧。”
蒋瑶光将簪花宴上发生的事情如实相告,她摊摊手道:“就是这么回事。不过,苏晋话里话外都是只看中你的美貌,说不定还想报复你之前砸伤他的事,我估摸着他那个绣花枕头想娶你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既然七舅舅想选你为妃,要不你还是嫁给我七舅舅,当我七舅母吧。”
赵明檀嘟囔道:“我又不喜欢平西王。”
蒋瑶光道:“知道嘛,你喜欢苏晋!可万一七舅舅赢了呢?”
“赢了,我也不嫁。”赵明檀掀了掀眼皮,说,“何况,我相信苏晋!”
“迷之自信!”蒋瑶光推推赵明檀的胳膊,打趣道,“诶,我听说是苏晋送你就医的,他如何送的,可是抱着你?”
赵明檀红着脸点点头。
蒋瑶光挤眉弄眼:“哎哟喂,春心荡漾了。”
赵明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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