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23章

秦氏率先反应过来, 满面怒容,劈头盖脸道:“可什么可!你才认识几个男子,知道如何挑选夫婿, 如何甄别夫家人的人品秉性,碰到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糟践人家, 够你喝一壶, 也够你爹周旋奔波。”

赵明檀被骂得眼眶红了起来。

母亲从未如此骂过她。

赵子安拽着秦氏的衣袖,一个劲儿道:“冷静, 别吓着女儿。慈母, 慈母……”

“哼,慈母, 我只想做个恶母!”秦氏气得七窍生烟,脑门突突直跳。

赵明檀委屈巴巴地扯扯秦氏的袖口:“娘, 女儿从小到大从未行差走错, 你不让女儿做的事, 女儿知道你是为我好。所以,我从不会忤逆于你……”

“可是, 婚嫁一事上, 女儿有自己的想法。女儿不会挑那种长相家世寒碜的人, 女儿的眼光不差的。”

这一世, 她有真心想嫁的人——苏晋。

她要主动奔赴他。

到最后赵明檀也没将苏晋明日提亲的事说出口,反正她也给母亲挑明了想法, 母亲心里有了底、而父亲同苏晋共事,久经官场,这点风浪还是受得住的。

只是,不知苏晋会如何说服她的父母。

不过,这不是她该考虑的。

她已经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

天朗气清, 赵明檀一早去宫赴宴。

她并未刻意装扮,穿着素淡,力求不出挑也不落下乘。可她天生丽质,即使不施粉黛,也能脱颖而出。

行至宫门口,官眷下车接受检查,是否随带利器兵刃。车马侍婢则一律停在宫外。

赵明檀一下马车,便收获了周边不少姑娘的艳羡。

听见周遭对女儿的夸赞溢美之词,秦氏颇为骄傲地抬了抬头,昨晚被赵明檀气的坏心情总算有所好转。

秦氏眼底浮现点笑意,看着身旁亭亭玉立的赵明檀,总算同女儿说了今早的第一句话:“明檀,走吧。”

坐了一路马车,秦氏对赵明檀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想逼女儿先低头认错。但赵明檀倔得跟头驴似的,秦氏不搭理她,她就安安静静端坐车内,力争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不主动凑上去。

当然,母亲先同她说话,赵明檀很会顺杆往下爬,笑眯眯地点点头:

“好的,母亲。”

这一笑,又将周围的姑娘比了下去。

“她也太好看了吧,幸亏不是选妃,要不是我们全都是赵家明檀的陪衬。”

“有甚可酸?都是金银堆里养出来的姑娘,再差能差到哪里?”

“可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也不知忠恩伯夫人如何生的,能生出这般漂亮的女儿?”

在四周议论声中,秦氏笑着递了名贴牌子,宫中嬷嬷依例仔细查验过后,便有内侍过来引她们前往设宴的明园。

宫墙琉璃瓦,巍峨殿宇,天家威严尽显。众人进入宫门后,一片肃穆,皆垂首前行,不像先前那般肆意喧哗,耳畔只余衣裙摩挲和放轻的脚步声。

引路的内侍是个生面孔,刻意拉开同前后女眷的距离,便偷偷地对赵明檀说:“大姑娘,奴婢受贵妃娘娘所托,告知姑娘一声,今日乃平西王选妃宴。”

簪花宴竟是平西王的选妃宴?

赵明檀和秦氏俱是一惊。

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被邀请入宫的皆是适龄未婚少女。

梅贵妃清楚秦赵两家有意联姻,当然并非全然为着自家侄儿和外甥女佳偶天成,也有私心。赵子安承袭爵位,又在朝中任职吏部尚书,官位不低,她自然不愿赵明檀被选为平西王妃。

梅贵妃也是昨晚才得知此簪花宴非彼簪花宴,内里还此门道,却不知为何分明是选妃宴却不对外公开。

本想尽早提醒,奈何昨晚宫门已闭。

提醒之意,便是让赵明檀藏拙,不要被选中。

而秦珊珊这两日来葵水,又贪凉吃了些凉的,肚子疼的起都起不了床,昨日将近入夜还请了太医问诊,今日是来不了。是以,梅贵妃不担心秦珊珊,倒是忧心赵明檀。

毕竟赵明檀样貌才情皆比秦珊珊出众,只要男人不是眼瞎,谁都知道该如何选。

而盛京姑娘的美貌能胜于赵明檀的,也没几人?

赵明檀惊骇不已,有心询问几句,那名传话的宫婢却混入人群,消失不见。

秦氏惊讶过后,拍拍赵明檀的手,低声道:“随机应变,不用太过担心。”

赵元稹是平西王的部将,平西王应该知道他的妹妹同秦国公府有意结亲的事,不至于……虽然,这桩婚事怕是多半也要黄了,但平西王又不知道。

赵明檀却乐观不起来。

她的直觉果然不错,周淮瑜不会轻易放弃。如果周淮瑜在簪花宴上选中她,如何能拒绝?

她扭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宫门,只想龟缩回府。可已入了宫门,该找什么借口。

就在赵明檀焦躁不安时,众人已行过长长的甬道,途径小御花园。

忽然,赵明檀只觉腿肚子蓦地一疼,整个人顿时朝旁栽去。

旁边正是假山怪石。

“啊!”

她尖叫一声。

一只手骤然托住她的腰身,她只觉衣衫绵薄的布料裹挟着一股清新木香拂过她的面颊。

“苏……苏大人……”

赵明檀眨了眨眼,对上一双清冷的眸子。

“你受伤了。”苏晋拧眉。

赵明檀:“?”

她没磕到脑袋呀。

然而,一道鲜红的血迹顺着她的额角蜿蜒而下,假山的石尖上亦有惊心刺目的血迹。

赵明檀抬手摸了一把血,有些发懵。

“明檀!”

秦氏惊呼,急步上前,想要将赵明檀从苏晋怀中拉过来,可看着明檀糊了将近半侧脸颊的血,吓得腿儿都软了,得亏旁侧的一名官眷及时扶住,才没有瘫软下去。

“啊,有人受伤了。”众人惊道。

赵明檀仍旧处于发懵的状态,弥漫的鲜血气味刺激着她的神经和思维。

血是真的,哪儿来的?

苏晋略微低头,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极快地说道:“今日之景形同陛下前年为我所设的择妻宴。”

簪花宴就是选妻宴,却不是他的。

原来苏晋知道。

赵明檀瞬间做出最佳的反应,手捂了捂磕破的脑袋,不忘暗暗掐了一把手心,让自己痛苦的模样更显逼真,凄声呻/吟:“好疼,疼死了。”

总领内侍慌忙从队伍最前面跑过来,扬起手中拂尘,略带惊惧的目光看了一下苏晋,尖细着嗓子大声道:“哎哟,这是怎么了?还愣着干什么,不快去请太医!”

苏晋却径直将赵明檀打横抱起,疾步往太医院而去。

赵明檀微红着小脸,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

苏晋微微勾唇:“再蹭,血掉了,可就露馅了。”

赵明檀:“?”

血掉了,要露馅。

可送太医院,不也一样要露馅么?

就在赵明檀狐疑不定时,太医院近在咫尺,苏晋抱着她径直入内,全然不顾众太医惊诧的目光。

一年纪较轻的李姓太医看到赵明檀额头的伤势,正要迎上来,苏晋直接掠过他,一眼扫过去:“何院首何在?”

何院首乃众太医之首。

为女眷治伤,其它闲杂人等自当退下。然,苏晋毫不避嫌,就那么盯着何院首给她处理‘伤口’。

然后,赵明檀就亲眼见了一出何为睁眼说瞎话。

这几乎让她跌破眼球,因为睁眼说瞎话的是太医院向来以‘直言敢言’著称的何院首,这也是玄德帝提拔他为院首的原因。

玄德帝看走眼了吧。

处理完毕,何院首说道:“大姑娘的伤需静养,假以时日,必会痊愈。”

话落,何院首古怪地看了一眼苏晋,又例行问道:“大姑娘,可还有哪儿不舒服?”

赵明檀摇了摇头,手指轻抚额头,说:“就是觉得头晕,头疼。”

何院首:“……大姑娘毕竟受了这般重的伤,又是伤在头部,疼或晕都是正常。索性大姑娘的伤不算太重,没有危及到性命,仔细将养着便是。”

赵明檀:“有劳何院首。”

何院首捋捋胡须,说:“老朽开个方子,大姑娘看情况吃个几副。”

说罢,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对苏晋说:“苏大人的伤,便请自行处置。”

真是奇怪!

一个没伤却糊了满脸血,要治伤;一个有伤,却绝口不提。

苏晋左手紧握成拳状,这才缓缓打开,手掌被划破了一道口子,轻车熟路地打开何院首留在内室的药箱,简要地处置了一下残留的血迹,又敷了薄薄一层药,并未包扎,便将染了血的纱布同方才的血布混在一起。

室内一片寂静。

赵明檀愣愣地盯着他。

受伤的不是她,而是苏晋。

苏晋弄伤了自己的手,将血糊弄在她头上,才造成她受伤的假象。

她抬头看着苏晋,抿了抿唇角,忽然低声说道:“苏大人,我不想做平西王妃!”

苏晋黑眸微眯,修长的指尖摩挲着扳指,视线落在赵明檀额头缠绕的一圈纱布上,慢慢道:“明檀,以后不要张口闭口都是大人,听得未免生疏。”

赵明檀歪头:“不叫你大人,那该唤你什么?晋哥哥?不好,有人唤你晋表哥,我才不要这样唤你呢。唤你苏晋,如你所说,为免太过生疏,不如叫你阿晋。”

苏晋勾了勾唇:“衍之,我的字。”

“衍之哥哥。”赵明檀笑笑,目光落在苏晋受伤的左手上,她怔了怔,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轻轻吹了吹,“疼吗?衍之哥哥。”

看着赵明檀温柔的眉眼,苏晋摇头:“不疼。”

眼前的少女与记忆中的小女娃逐渐重合,粉粉嫩嫩的小女娃也是这般握住他的手,鼓着圆圆的腮帮子,往他手上的伤口吹气,稚声稚气地说:

“小哥哥,疼吗?”

顿了顿,苏晋的目光不太自然地扫过她的小腿:“腿,可还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