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转身就走,门口几个婆子噤若寒蝉,看见她走过来,忙都避到一旁。
薛明珠走出门,忽地停下脚步,也不回头,高声道:“看在太太的情面上,今天这顿板子暂且记下,日后还敢胡作非为,咱们就一起算总账。”
说完扬长而去,这里耿氏气得翻了白眼,只吓得白柚等人好一阵呼喊,老虔婆才恢复过来,捶着床叫道:“这泼妇不能留了,去,去找你们爷回来,告诉他,这府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写休书,立刻给我写休书……咳咳咳!”
这里薛明珠得意洋洋回到院中,绿玉和两个婆子以及樱桃芭蕉呼啦一下都围上来,扯着她上下打量,见她无恙,方才松了口气,绿玉便问道:“奶奶,这一趟如何?太太怎么说的?”
“还能如何?当然是旗开得胜。至于太太说什么,有关系么?哈哈哈她现在能说出话来就不错了。”
薛明珠拍拍手:“行了,咱们回屋去,继续做珠钗,我先前已经想好了,要把那两枝金花钗改造一下,到时候给樱桃芭蕉带。”
“好。”绿玉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有一丝阴霾挥之不去,暗道:奶奶这样大闹,连太太的面子都不给,爷又是个孝顺的,唉!难道真会如她所愿,爷因为忌惮她,为了前程名声,就能咽下这口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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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过来了。”
小丫头打起帘子,一边向里边喊了一声。只是话音落,并没有见春姨娘如往常般脚步生风走出来,含笑接待。
付青云叹了口气,见荔枝在暖阁里,便问道:“你们姨娘怎样了?”
“爷何必问?不信你没听说,如今咱们府里让奶奶闹得,一举一动大家都盯着,爷还没进杏院,估计就得了消息吧。”
荔枝委屈地红了眼圈,就见付青云点点头,沉声道:“我刚从太太那边过来,事情的大概经过,也都知道了。”
一边说着,就来到里屋,只见春姨娘躺在床上,额头搭了一块白巾,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身上只盖着一条薄被,越发显得可怜可爱。
“春儿,你怎么样了?”
付青云来到床边坐下,就见春姨娘睁开眼,泪水从眼角滑落,哽咽道:“爷何必明知故问?你看看我这副形容,再过几日,我正经该交代后事了。“
“不至于,万万不至于到这地步。”
付青云劝着,却见春姨娘猛地坐起身,瞪大眼哭着道:“不至于?爷到现在还说这样话?你看看,这才几天,我都被她折磨成什么样了?”
说完又颓然躺回去,自嘲一笑道:“也是,我不过是个妾室,死活有什么要紧?我只是担心太太,她年纪渐渐大了,又从未受过这样气。偏奶奶如今变成了母老虎,折磨我就算了,她对太太,竟也没有半点儿尊重。刚刚爷在外面说,你是从太太那里来,不知太太如今怎样了?我这一天昏昏沉沉的,有心去探望安慰,可实在是爬不起身。”
“难得你现在还想着太太。”
付青云十分感动,握住春姨娘的手:“你放心,太太暂时看来还没有大碍,只是她也说了,不能留这个祸害在府里,不然家无宁日。”
“太太说的是。”春姨娘长长吐出口气,勉力坐起,付青云忙将床里边软枕拿过来,替她垫在身后,只听她沉声道:“爷,您是该下定决心了。奶奶已不是过去的奶奶,您不要再顾着往日情意,她但凡对你还有一分真情,也不会连太太都不放在眼里。”
“我哪里对她有什么情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颗心,说到底都是在你身上。”
付青云沉吟道:“如今我也不怕同你直说,这些日子,因着徐阁老和瑞王爷的缘故,我着实结交了不少大人,到年底京官考察之后,很有可能再进一步。这是个紧要关头,我的名声不能有一丝瑕疵。你明白吗?”
春姨娘何止明白,她是太明白了,当下就急了,甩开付青云的手,哭着道:“所以爷为了前程,就不顾我和太太的死活了?您的升迁要是受制于奶奶,以后家里岂不是全都要被她掌管着?那日子还能过吗?”
“权宜之计,只是权宜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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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 付青云搂住春姨娘:“就忍她到年底,你这些日子就顺着她些,她要什么你就给她,若是十分出格,等我回来告诉我,我去找她。”
“她今儿就差没把我和太太的脸放在脚底下踩了,爷去找她啊,给我和太太讨个公道。”
春姨娘也是聪明的,句句话不离耿氏,却不料付青云笑着道:“太太那里我也说了,她老人家都能暂且放开胸怀,说要以我的前程为要。连太太都能忍,你总不会受得委屈比太太还大吧?”
春姨娘傻眼,心中这个恨啊,暗道:那老货倒是能忍,为了他儿子,这样委屈都能吃下去,气死我了。
面上却委委屈屈点头道:“爷既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您听我一句话,正所谓未雨绸缪,您先前用奶奶挣了个情深义重的名声,如今却为这名声所累,纵容奶奶胡作非为,这总要想个法子才是。”
“我也是这样想。”付青云慢慢点头,看向春姨娘:“春儿可有什么对策?”
“叫我说,从现在起就该慢慢为奶奶扬名,为以后做准备。”
“扬名?”付青云一愣,旋即醒悟过来:“你是说?要从现在起,就把明珠飞扬跋扈的名声散播出去?”
“正是。”春姨娘连连点头:“照奶奶这样闹法儿,爷迟早是要休妻的,与其到那时被人说喜新厌旧,不如现在就做好准备,只要奶奶这母老虎的名声传出去,日后爷忍无可忍再休妻,这事也就说得过去了。”
“你说的是。”付青云面色凝重:“这事只我一人还不成,你想办法让下人们出把力,这些家长里短的流言,还是市井之间传播最容易,日后再慢慢传到那些官宦贵人耳里,方才显得可信。”
“到底是爷,虑得周到,行事也周全。”
春姨娘点点头,面上重又现出笑容,将头埋在付青云肩膀上:“如此一来,叫妾身忍这些日子的羞辱,也没那么难捱了。”
“你放心,不会让你忍太久的,只等明年春暖花开。”
付青云拍着春姨娘的背,极尽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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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玉,马车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绿玉答应一声:“刚刚奴婢去春姨娘那里,说今天奶奶回娘家,要用府里马车。春姨娘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可见是真怕了奶奶。”
“傻瓜,她怎么可能真的怕我?这不过是暂避锋芒,打算秋后算账罢了。”
薛明珠将包袱一推,站起身来到窗前,看着外面几近凋零的菊花,淡淡道:“事有反常必为妖,春姨娘也好,太太也好,甚至也包括两位姨娘,心里肯定都在琢磨着害我的主意,说不定反攻这会儿已经开始了。”
“奶奶如今也立了威,或者可以见好就收。不然真闹到群起攻之,您要怎么办呢?“
薛明珠转回身,静静看着绿玉:“你是不是觉着,我这几天闹得很厉害?”
绿玉在说真话和明哲保身之间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一咬牙,点头道:“是的,哪怕奶奶扣奴婢的月钱,奴婢也必须要说出这逆耳忠言。”
“呸!”薛明珠笑啐一口:“就你,还好意思说什么逆耳忠言?真正的重点是在前面吧?不扣月钱那一条。”
“奶奶能看出这一层深意,奴婢死而无憾了。”绿玉松了口气,主子这样说,显见得是没生自己的气。
却见薛明珠面色严肃下来,轻声道:“绿玉,你会这样想,是因为你觉着,我从一个隐形人闹到现在府中人人都忌惮我,已经是大获全胜,接下来应该见好就收,在这个基础上慢慢收拢人心,是也不是?”
“是。”绿玉点头,心里也觉着纳闷:奶奶这不是挺明白的嘛。
“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是因为我没有死。”薛明珠定定看着绿玉,轻声一字一字问道:“假若我死了呢?那次佛寺上吊之后,我若死了,你还会觉着我过分吗?”
绿玉愣住,那双熟悉的凤眼中,似乎有太多无法言说的悲伤。她呐呐开口:“我……奴婢……”
“你不会的。”
薛明珠却没听她的答案,转回头继续看着窗外,淡淡道:“你或许会掉几滴眼泪撑撑场面,心中连波澜都不会兴起一丝。这府里的所有人,都不会对我的死有一点真心的悲伤,最多也就几个心地还算不错的在背后议论,说两句诸如‘奶奶是一个好人’之类的话,过后该干什么干什么。而太太和爷以及几位姨娘,或是兴高采烈或是淡漠嘲讽地说一句活该,再拨拉拨拉小算盘,就完事了。看,这就是弱者的下场。”
薛明珠伸手擦擦眼泪,哈哈一笑:“绿玉,你觉着这个府邸,这么大,这么多人,它有人味儿吗?一个坟墓一样的地方,你却想着让我见好就收?我这么多天的明说暗示,全都白瞎了?还是说?你喜欢这里?对于你这样的人来说,这种地方的确适合你赚钱,那你可以留在这儿。”
她走上前,拍拍绿玉肩膀,笑着道:“奶奶我如今虽然厉害,却还不至于不通人情。别看我总要你弃暗投明,但真有那一天,我会尊重你的选择,放心吧。”
“奶奶,我不是……我就是想着你能好好儿的。”
绿玉面孔涨的通红,急切道:“奴婢是个爱钱的人,但奴婢也真心希望奶奶能过得好。您说的没错,这府里所有主子加起来,都不如您,不如您还有活生生的人情味儿。”
“那你还犹豫什么?还不赶紧着头靠过来,更待何时?”
绿玉无奈一笑,轻声道:“,奴婢现在说什么,您也未必信。只等到时候奴婢真的做出来,你就知道我的心了。”
“别说这种话,整的跟情侣似的。”薛明珠搓搓胳膊:“我这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话音落,只听外面樱桃兴奋得声音叫道:“奶奶,马车备好了,就在门外。”
“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