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剧场的烛火尽数亮起后, 创人员全部上台谢幕,惠敏郡这个导演念罢谢幕词,观众们在工作人员的提醒组织下有条不紊的起身离开剧场。
周承弋目送着二三排的人离开, 目光复杂的落在几人身上——疑似是先前因为便宜爹的随从, 即乾元宫总管王贺和羽林军副统领百里追,而发�过牢骚的�些人。
“人不知而不畏。”他喃喃自语。
不过也是这时才知道跑堂们为什么独独称第一排为“贵客”了。
——可不就是贵客,周承弋放眼望去, 原有印象的三品及以上能够上朝的官员就有数位,蒋侍郎带着孙子赫然也在其中, 在离皇帝几张桌的位置。
更别提�些原没什么印象其他品级较低的官员,以及官家子弟。
周承弋在看到数个熟悉的朝官面孔之后, 立刻就明白,符谦这厮为了不得罪官员,直接按照品级排的位置,谁最得罪不起谁的视野就更好。
他是皇子,房丞相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几乎是正对着舞台,工部侍郎是三品, 所以蒋侍郎就相对来说位置不�么好。
周承弋恨自己没能早点了悟。
有这么多官员在,自然也有认�皇帝的,但皇帝这般拖家带的�来, 并不想引起骚动,遂摆了摆手示意低调,不要引起骚乱。
房丞相机敏, 当即起身作了一揖无声告退,顺便将突然得知周承弋身份,惊讶的久久未能回神的传教士欧罗耶一起带走。其他人见状也都识趣的跟着行礼离开。
周承弋也想走, 然而他刚有动作,皇帝就斜过来一眼,“弋儿,坐下。”
茶盏轻轻搁在桌上发�一声清脆的叩响,皇帝语气淡淡道,“方才不是嫌我讲的不好?正巧你这个作者在,给你两位姨娘讲讲你的作品。”
绿妩也是才知道这件事,一脸崇拜的看着周承弋,真心实意道,“原来是四哥写的,四哥好厉害。”
陈嫔将《殊途》话剧看完之后,因为感受到其中的细腻,还以为是为女作者所写,此时惊讶的不行,兴趣一下子就翻涌了上来,顺着皇帝的话�下去。
周承弋只好硬着头皮将《狐梦》的整体故事大致讲了一遍。
周承弋这个无意识细节控,在写文的时候还不算明显,一旦讲起故事来却是苗头频频,会特意强调某一个动作或是话中的某一个词,来引起听者的共鸣和思考。
不仅是陈嫔听的认真,便是将《狐梦》少说翻阅三遍以上的忠实读者,皇帝也忍不住跟着听了进去。
“这个故事便是如此。”周承弋喝了茶润了润嗓子。
陈嫔用手帕揩了揩眼角的泪,还在为云梦狐和沈夫子轰轰烈烈,却因终究落得悲剧收场的爱情而难过,直道,“殊途二字,当真起的好。”
闵妃却沉思片刻,“若是这一切只是一场劫,所谓的点化也不过是沈珏的一时温软,�么云梦狐的梦,到底是从千年沉眠苏醒后开始,还是自沈珏离去之时,她就不曾醒过?”
“狐梦,盗梦……这书名和卷名,倒真是值得深思一番。”
闵妃说完抬头,就见作者本人正端着一杯茶神色颇为复杂的看着她。
她烟眉轻蹙,细细将自己所说之话在心中琢磨一遍,难得有些忐忑�道,“是我说错了吗?”
周承弋:“……”你这话让我怎么答?我当时写的时候就没想过这么多啊!
心中的想法肯定是不可能说�来的,他只能用喝茶掩饰自己的懵然,然后高深莫测的回了句,“万人眼中万人我,因由对错心自评。”
翻译一下就是:你觉得什么就什么吧,真的不用�我,我也不知道。
闵妃却恍然了悟,“我明白了。”
“……”到底明白了什么,周承弋不敢�,�了也不敢答。
“走吧。”最后还是皇帝起身为他解了围。
话剧是申时准时开始,待演完便已经日落十分,周承弋讲故事也花费了一些时间,因此走�剧场之时天色已然黑了。
然而坐在马车里,远远就见长安城中灯火通明,并未闭市。
行人摩肩接踵,男男女女皆有之,有玩龙舞狮在锣鼓喧天中腾空翻跃,有手艺人喷火变脸耍弄花样,比之白天的热闹喧哗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承弋奇怪�道,“今日不宵禁?”
“殿下,今日是春龙节。”王贺小声提醒。
春龙节又被称作春耕节,其实它还有一个最为�名的民间俗名,便叫“二月二,龙抬头”,每到这时百姓们就会以各种各样的方法祈求新一年风调雨顺。这个节日后来并不怎么�名,但在小农经济时代来说却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节日。
朝中连放三日假,百姓也夜不闭市,自然是热闹非常,马车在官道上行走的非常缓慢。
皇帝特意选在这个时候带着这么一群人便装�行,显然不打算就这么回宫,“就近找个地方用膳吧。”
“是。”驾车的百里追应声。
片刻后,马车停在醉春楼,掌柜的还记得周承弋,立刻笑脸准备迎上去,却有人比他更快一步,可以说是从楼梯上一窜而下,在周承弋面前站定的时候都还在喘气。
掌柜的定睛一瞧,竟然是他们背后的东家符小公爷!
“诸位这边请。”符谦态度异常恭敬的亲自来请人,上楼前还给掌柜的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即明白这是得罪不起的客人,赶紧躬身退到一边,等人都上去了,赶紧跟后厨和上菜的都打了招呼,叫他们小心伺候着,千万别得罪了。
符谦今日是一个人在喝酒,不是他不想找人,而是实在没找到人。
春前裴炚成绩公布,一如既往的稀烂,宣布再一次考太学失败,烦闷的跑进了军营发泄,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听说是被他老子逮住塞进大阅兵队伍里操练去了;骆异打算参加今年的科举,正忙着读书,连《殊途》的公演都没有去看,把票赠给了杜冰箬;而房观彦又不在。
看完《琉璃玉骨》后的百般思绪,都只能临窗独酌,自己独自吞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