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节出来赏花的人很多, 一路上都能看到结伴的人,小孩子在花树下穿梭不停,笑闹不止。
还苍翠的松柏, 点映着黄的桂花, 白的秋菊, 还有陌上五彩斑斓的裙衫, 浓浓的秋意中也有着无尽的欢脱。
扬天镖局的大门内就有一棵长了很多年的桂花树,金黄的桂花落在台阶上, 煞是好看。
以前秋天的时候,叶满就喜欢来这棵桂花树下,经常揽了桂花回去让阿嬷做桂花糕。桂花香气清馨,做出来的糕点有着淡淡的桂花清甜,是叶满记忆最深最好吃的糕点。
叶满一来就直奔着桂花树去了,穆青霜给她拿了个布袋子, 让她自去收拢。旁边就是练武台, 镖局的师兄弟三三俩俩站在周围,正看着上面切磋的二人,当中一个就是李菇娘。
她的身手在女子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李温棋见她一下就把一个七尺汉子撂倒了, 就有点担心, 问穆青霜道:“她跟你比起来如何?”
穆青霜知道他的意思, 道:“我若没自信制住她, 就不会让她来镖局了。”
镖局是她的命, 镖局的人都是她的至亲,在这一点上穆青霜还是有些理智的,所以当初才会主动出来揽事。
“她之前是有些疯魔,算人品倒也不是那等下三滥的。”
听到穆青霜对李菇娘的评价, 李温棋倒也没有反驳,不然当初那些被她掳走的人也不会集体为她求情了。
有道是一朝错,步步错,这人大概就是个典型的例子,这次赶上大赦无异于是次重生,端看她自己怎么想了。
李温棋倚在旁边看了一阵,又跟穆青霜聊了一阵。范集已经回钱州继续在书院读书,李菇娘近日在镖局倒也安分守己,一切都没什么大问题,就又去看叶满装桂花了。
江也摇着扇子走进来,看到叶满蹲在地上,布袋已经装了半满,笑眯眯道:“小满儿,装这里的桂花可是要钱的。”
叶满也笑起来,说道:“那我用买的,多少钱?”
江也故意逗她:“一朵一两银子,不二价。”
叶满看着手里散碎的小花瓣,直呼他是黑心的大奸商。
最后江也倒是没收她银子,而是提前讹下了一顿桂花糕。
叶满偷偷跟李温棋道:“江师兄才是一只大狐狸!”
李温棋听她这语序,反而关注到了别的,“那以前你觉得谁是大狐狸?”
“你呗。”叶满脱口而出,罢了才懊恼自己嘴快了,连忙亡羊补牢,“狐狸其实是最聪明的!”
“你完了,叶小满。”李温棋不买她的帐,一副有你好看的架势。
叶满的眉毛皱成两个团团,尾巴一样挂在他身边央求了许久,反倒越把自己坑了进去,继而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也是没错的。
这人就是个大狐狸!
奉天镇上也有不少桂花树,沿路的花坛里都是附近人家专门种植的秋菊,开得很旺盛。
穆青霜从小到大见习惯了,也不稀罕这些,再者也不想打搅叶满小两口,所以没跟他们去赏花,只坐着他们的马车顺了一程,去镇子东头的铁匠铺里选两件称手的兵器。
这铁匠铺也是几十年的老店了,父子传承,是方圆百里都闻名的,镖局所用的器物,都是在这里预订。
穆青霜见到荣峥在这里的时候也不奇怪,大抵也知道他是慕名而来,只是看他文质彬彬的样子,也不像是拿刀枪的人,所以问了一句。
荣峥道:“南下运茶的护卫也需要几件东西防身,我便来拜托这里的师傅。”
行商虽不似走镖,但出门在外也不得不防,穆青霜心中了然,便没有多问。
荣峥放下定钱,见穆青霜在那边看兵器,想了想又觉得没话说,便先走了。
穆青霜拿了两把替换的匕首,给银子的时候看见一直混在荷包里的银铃铛,原本当初就想着去处理的,只是一直以来忙别的事倒给忘了,如今想起来便道:“师傅,您看看能不能把这铃铛熔成锭子算了。
“这不难,顺带的事儿。”师傅接过铃铛看了看,当即就放进了一个容器里,上了炉子。
“你把铃铛熔了?”
穆青霜听到荣峥的声音,扭头看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皱着眉头脸色有点僵硬。
知道这铃铛是怎么回事,穆青霜也不怕给荣峥知道了,只是被他一问稍微愣了下,有种莫名的心虚。
本来就是一个银子做的小玩意儿,师傅用钳子把容器夹出来,已经成了一汪银水。
荣峥看着那锭子,觉得心口好像被一口气给堵住了。他原本以为那铃铛穆青霜偷偷带着,是因为也喜欢。因为铃铛最初是想送给叶满的,荣峥还稍微纠结过,这样对穆青霜会不会不太好。
而今看着熔成锭子的铃铛,荣峥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自作多情了。
穆青霜用指尖刮了下脸,正待解释,就见他蓦地转身,负袖走了。
“又犯病了。”穆青霜嘀咕了一句,接过师父熔好的锭子,全当自己的零花钱了。
荣峥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一路回了府,看什么都有些不顺眼。
下人捧着两个礼盒从他跟前走来,因为盒子堆得高没看见前头有人,径直撞在他身上。
“少爷!”下人看到荣峥,又见他脸色不太好,吓得缩起了脖子。
荣峥本不想理会,见盒子里掉出来一些首饰和衣衫,问道:“我娘的东西?”
下人忙回道:“夫人寿辰将近,有人送来的。”
荣夫人一向主内,便是过生日,外面送礼的哪个不是因着荣老爷的面子,常是一些金玉古董,或是一整段的布匹,少有做成女子衣衫的,因为那样多少有些不合适。
荣峥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东西谁送来的?”
下人摇摇头,表示不知,老实道:“门房那边也没有留下姓名,只知道是钱州来的。”
他刚说完,就见荣峥的脸色阴得吓人,当即垂下头不敢作声。
荣峥看着地上散落的东西,径直从上面踩了过去,声音带着一股隐忍的平静,“以后来路不明的东西全都丢出去。”
“小的知道了!”
比起先前略有阴沉的神色,荣峥这会儿可以说是暴风雨的前兆了。
从前院进来,荣峥一眼看到在廊子上逗鸟的荣老爷,走近了说道:“娘既然那么放不下,干脆让她直接去钱州好了。”
这话隐隐含着些许讽刺,荣峥虽然未多考虑,却也并非做不出来。
他们父子、母子、夫妻,以前那点事儿早已经明明白白浮起来了,也无需多遮掩什么。
荣夫人要面子,遮遮掩掩却又牵三挂四,在荣峥看来根本就是掩耳盗铃。
反观荣老爷,只当那是一场笑话,笑话又何必太看重呢。反正他是老子,荣峥是他唯一的儿子,一直是打算教养成材,继承家业的。荣峥如今这样虽然叛逆了些,但总比以前做什么事都思前顾后强,反正他就是老了,荣峥这个当儿子的也不能把他扔了,他只逗逗鸟花花钱便罢了,随荣峥在这家里怎么折腾。
所以听到荣峥的话,荣老爷也丝毫不觉得自己夫人出去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荣峥面对他爹的态度,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不觉有些闷倦。
“您不想去么?”
荣老爷看着他脸上嘲讽的笑容,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如常道:“便是追溯罪责,也是你娘屡教不改,牵连无辜不大好。”
荣峥心底冷哼了一声,对他爹的冠冕堂皇也是不屑。若非那人的老婆死得早,他爹又何尝是这般“冰清玉洁”,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当真恶心!
荣峥不觉一阵反胃,不想再多说,逃也似的又从府里跑了出去。
街道上都是桂花飘香,除了寻常的金桂,还有银桂和丹桂。
叶满看到路上开得旺盛的橙红丹桂,觉得手里的半袋子桂花还不足兴。
为了不让桂花混起来,叶满把采来的丹桂都放在了李温棋兜着的衣摆里。
李温棋搂着衣摆,站在她旁边看她热乎劲儿不减,也没有不耐烦地催促,只问道:“蹲在地上半天不头晕么?看我帮你一把。”
叶满站起来,还真有些晕乎乎的。她一向信任李温棋,觉得他无所不能,所以乖乖站着等他出主意。
李温棋把衣摆里的桂花倒给了明平,把外衫整个脱了下来,让叶满拿手兜着,“拿好了。”
“噢。”叶满点点头,乖顺地张开胳膊。
李温棋论起下摆,朝着旁边的树干踢了一下,本就成熟的桂花顷刻间撒落下来,如同下雨一般。
过分浓郁的花香一下扑鼻而来,刺激得叶满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头上衣服上都是桂花,兜着的衣衫里也是满满当当。
叶满没料想到李温棋的方法这样简单粗暴,软语抱怨:“你看你……”
“怎么样?还要不要了?”李温棋笑着拂落她头顶的花瓣,四下看着又在搜寻目标。
叶满怕他用这方法把附近的桂花都给薅秃了,连忙道:“够了够了!这能做好多桂花糕了,还能存起来,泡茶也能用。”
“那边不是有银桂?各样都弄一点。”李温棋这回倒没用踹的,知道多了也拿不了,仗着自己的高个子,一抬手就能折到。
刚撇了一支下来,就听到扑通一声,桂花树上直接掉下个人来。
叶满惊得一抖,兜着的桂花都洒了不少。
李温棋看那人在地上疼得哎哟,默默收回了手,总觉得这人像是在碰瓷。
“你没事吧?”叶满看那桂花树也不低,人从上面摔下来,也不是太好受。
“没事,没事,就是脚滑……”那人扶着腰站起来,看着温温和和的脸,连语气也是温温和和的,倒没有故意怪怨的意思。
“太危险了,你干嘛爬到树上去?”
“实不相瞒……”那人看着有些难以启齿,面上还有些许赧然,“我是想上去找人的。”
“找人?”叶满越发糊涂了,朝着桂花树上看,想象不来什么人原本会在树上的。
李温棋约莫知道他的意思,道:“桂花开的这样密,你上了树又能看到什么,去前头的亭子里吧,那里地势高,一眼就能看到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