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 什么?”
李尤还以为他是要让他隐瞒那位方娘子的奸情,却不想是叫他说这样的话。
这不是赤.裸裸的挑衅吗?
试问世间哪个男人能够忍受自己喜欢的女人与旁人发生肌肤之亲?那个男人还特地让人给他带这样的话,怕是世间最能忍的活王八都要气疯了吧?
究竟是何人, 竟这样不要命?
李尤想回头去瞧一眼此人是何方神圣,竟敢染指吕将军的女人, 被他一脚踩住脑袋。
“不过这话, 不是现在说。”
李尤闷声道:“那何时说?”
“等到了时机, 我会通知你的。”那人悠悠道:“此次你回去, 只说你什么都没看见, 别的一个字都不用提。”
李尤刚要问他的解药怎么办,便觉舌尖一苦,被喂了一颗解药, 然后身上猛然一轻。
他忍着身上的疼痛站起来,转头去看, 只见窄窄的巷子里, 除了他, 哪里还有别人的影子?
要不是下颚出的疼痛,他还以为方才是做了一场梦。
他拍拍身上的尘土,面色沉重,转身出了崇业坊,往吕府的方向走去。
......
又过了几日, 便是重阳佳节。
太清观内,芍药进屋伺候闻灵梳洗, 她将盛满水的水盆放下,轻脚走入内室,掀开垂下的床帐。
只见闻灵身着一件月白的寝衣躺在床上,满头的乌发随意地散落在枕边, 煞是好看。
她听见动静,慢慢睁开了双眼。
芍药坐在床边,道:“是婢子吵醒小娘子了。”
闻灵坐起,满头秀发随着披散在肩头,叫她看起来像是清晨新开的一朵牡丹。
她摇头,笑了笑,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眼下这样发青?”
芍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没什么,小娘子,婢子伺候您梳洗吧。”
说着便起身去绞了帕子给她擦脸。
闻灵接过帕子,又漱了口,方才赤脚下榻,轻移莲步,往梳妆台走去。
她跪坐在梳妆台前,一头秀发垂至地面,她端详了下镜中自己的面庞,随后拿起梳子梳理自己的发丝。
“你不必担心,吕让既然这几日没来,那便是没事。”
芍药跪坐在她身后,接过梳子替她梳头,“可婢子就是放心不下,这几日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就没个安宁的时候,您说,吕将军那样的人,要是知道了,会使什么手段对付咱们?”
闻灵轻笑,“放心,他没工夫计较这个。”
前世,他的一名姬妾与人偷情,被他发现,也不过是赏那人二十板子,将她赶出府中,若他也能将自己也撂开手,那真是求之不得。
闻灵拿着一只玫瑰簪子在发髻上比了比,终究还是放下。
“娘子,要不今日就打扮一回吧。”芍药有些心疼她。
花一样的年纪,身子却只能整日被困在那青灰色的道袍下,不能戴花,不能描花钿,什么都不能。
闻灵摇头:“不了,替我簪上道冠吧。”
待穿戴完毕,外边便响起敲门声。
芍药手一抖,有些紧张得去瞧闻灵,却见她笑了一下,对她道:“去开门吧。”
门开,只见吕让身穿一件暗红色圆领长袍,腰系革带,上坠各色玉佩、香囊,小刀。
芍药原本以为他定然是满面怒气,却没成想他神色倒是正常,一进门便问:“灵娘在哪儿?”
语气一如既往的和善。
芍药愣了一下,心中有万般的疑惑,面上却不显露,只道:“娘子在正堂。”
话音未落,吕让便已经大步往里走,芍药慌忙跟上。
闻灵从正堂里出来,正瞧见吕让过来,她一如既往地对他行了个叉手礼,“将军。”
又是这样,吕让抿唇,眉心微皱。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愿意叫他五郎,转而叫起了‘将军’。
从前他不大在意,如今听来却觉得分外的刺耳。
将军,将军......
他不喜欢她这样叫他。
他上前一步,要去搀扶她的手,她却像早已预料到似的,先一步起身躲开。
吕让不自觉握紧拳头。
“灵娘,你怎么不唤我‘五郎’了?”他问。
闻灵笑了一下,道:“将军身份贵重,若是还同往日那般称呼,便是无礼了。”
她这话话里话外都是对他的敬重,把他说得好似他是她的神灵一般,可吕让听着,感受到的却只有陌生。
从里到外的陌生。
他开始转移话题,“今日是重阳节,就不要穿这身道袍了,反正过些时日——”
他刚想说过些时日他便纳她进府,她便不用穿的这样朴素了,却被她开口打断。
“将军忘了我这里什么地方?这里是道观,而我如今算是这里的观主,是道士,穿道袍才符合身份,不是吗?”
吕让哑然。
他当然知道,想当初,还是他同意让她出家,将她送到这偏僻的地方来的。
吕让自知在这件事上亏欠于她,便不再与她争论,转身道:“走吧。”
闻灵怀抱拂尘,跟着他出门。
一只脚踏出观门,却见周围乌压压站了一群人,都是崇业坊的住户,前来看热闹的。
那些人的目光或是艳羡或是鄙夷,纷纷投射到闻灵身上。
闻灵视而不见,跟着吕让上马,一行人出了崇业坊,往城外而去。
一群人打马出了十字街,在朱雀大街上飞快奔驰,路上行人纷纷避让。
“那吕将军身边的道姑是谁?”
“你不知道?就是先前那位董太师的爱妾,方娘子。”
“竟是她?都出家了还这般不守规矩,行事大胆出格,同男人纠缠不清,神仙真人看了都要气死了吧?”
“哎,人家那般姿色,怎么可能安于在那清冷的道观里过一辈子,人家能得到吕将军的宠爱是人家的福气,莫不是你小心眼,嫉妒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四周的群众在那一行人离去之后肆无忌惮地谈论着闻灵的面容、身体、经历和未来,更有甚者,还有那嘴不干净的,与同伴用猥琐的语气谈论着她与男人可能发生过的每一场床事。
人们日子过得苦了,难免要找这‘苦’的源头,他们不敢将这一切归结那些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身上,闻灵无亲无故、没有依仗,又是个女人,一个经历过两代权臣的漂亮女人,没有人比她更合适当他们苦闷内心的发泄口。
久而久之,闻灵在他们心中便成了一个祸水,连小孩子提起她的名字都要‘淬’上一口。
然而这些,闻灵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