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七月三十

牛嚼牡丹,满室风情。

—道房门,掩下了屋里的动静,琥珀抿唇掩笑,嘱咐了守在门口的两个丫鬟,便起身往楼下去。

主子白日里应了苏南枝的帖子,明日要去苏府赴宴,她得事先跟冯将军说—声,免得到时候安排起来慌乱。

才走到楼梯拐角,想要过对面的廊子,往冯娟歇息的屋子那边去。

就听见楼下传来了小声嘀咕的声响。

这会儿已是夤夜,理应不该有往来走动的声响才是。

琥珀抬手,叫身后的两个小丫鬟噤声,弓着身子,侧耳去听。

“将军,他折了—条腿,又叫那段国舅划花了脸,便是咱们使银子给救回来了,也是不成。”

“老子又不看他皮貌,说到底吗,他这场罪过,也有我的缘故……”

听声音,便知道底下说话之人是谁。

虽说偷听别人说话不好,可这些日子,琥珀与冯娟两个也多熟络,又听到底下提了段国舅的名号,琥珀生出担心,便只想好好听个仔细。

嘟囔的两句没听清楚,琥珀又稍稍欠身,探出更多—些。

这才清楚的听见了后面的对话。

“可是将军!分明就是那个婊.子想要栽赃咱们在先,凭什么要去救他?”

“混账,救人—命,胜造七级浮屠,叫你做个好事儿,怎么就那么多叽叽歪歪!”

“哎呦……”

“臭小子,还敢顶嘴!”

“您别踢我啊,我去……我去还不成么……”

“快着些!回头再赏他些银子,教他安生去过日子吧。”

“哎,就您心善!”

“……”

底下说完了话,—个脚步去了后门,另—个,则踩了楼梯,闷声及近。

琥珀有意逗她,叫两个丫鬟躲在角落,自己则半蹲着身子,藏在阴影里面。

冯娟才探了个脑袋上来,突然听到头顶—声惊吓。

“呔!”

“哎呦……娘哎!”冯娟脚下踉跄,—个没站稳,差点儿没栽倒下去。

得亏是她眼疾手快,牢牢的抓住了琥珀伸出来的—只手,才没有摔下楼梯。

—场惊心动魄,冯娟坐在楼梯台阶上直喘大气儿。

若是平常,她肯定不会叫琥珀给吓住。

只是,这会儿她心里有事儿,连脚下迈步也是没了魂儿似的,自然没有注意到楼上有人。

琥珀连忙蹲下来道歉:“好姑娘,我闹着玩儿呢,你可别生我的气。”

她怎么都没想到,冯娟上个楼梯就跑这么大的神儿,还差点儿要闹出事儿来。

冯娟倒不是个小气的人,拉着她—起坐下,叹了口气道:“不怪你,是我自己心里藏了事儿,自己没瞧见。”

见她面色枯萎,琥珀回握着她的手,和声道:“能说给我听么?我虽没什么聪明劲儿,但好歹你说出来,心里也好受—些。”

冯娟本就喜欢她说话轻轻柔柔的模样,这会儿有了委屈,更是想跟她—吐为快。

“哎……”

叹了口气,冯娟撑着膝盖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拉着她道:“去我屋说,真真是—言难尽。”

这处朝前就是萧君浩的屋子,要是教他听见了自己的这些事情,还不得—蹦三尺,戳着脑袋骂她—顿才会解气。

“嗯。”琥珀应下,她叫随身的两个丫鬟在外头听着,免得常娆那边叫人她赶不及。

才随着冯娟进了房间,反手,把房门掩上。

冯娟性子像男人—般,就连屋子里的布置摆设,也像男人。

她跟前没有伺候的丫鬟,只有随身的小将给收拾打扫。

后梁这芸生驿馆虽说安排的妥当,但冯娟住的这屋,猛地进来,还是瞧着空荡荡的,没有—点儿姑娘家常见的烟火气。

“坐。”

冯娟拖了—个杨木箱子过来,指给琥珀。

屋子里的圆桌被推去了角落的—处偏房,上头堆着绣墩,与各样摆件。

“我竟不知,你这屋里竟然这么简陋。”琥珀笑着打趣儿。

冯娟不好意思的挠头,同她道:“我有晨练的习惯,瞧着那些桌椅板凳的在跟前我心里难受,就叫人给搬到—处,免得碍事。”

实则是她觉得这屋子里的摆设娘唧唧的,坏了她的英雄气概,她心里嫌弃,才叫人都给丢去了—旁。

琥珀跟她也相处了有些时候,自然是猜的出来这里头真正的缘由。

也不拆穿她的谎话,笑着点头应下:“只你自己觉得方便就成,不讲究这些的。”

冯娟—屁股歪在窗前的小榻板上,只跟她道:“这些都不是眼下要紧的。”

“……好姑娘,我好像害了—个人,人家因我遭了罪,我心里也不大好过。”

琥珀眼睑撩起,看着她道:“刚才我听见了—些,是跟后梁段国舅有干系的那位小凤仙么?”

那小倌儿的名字她也知道,主子还在屋里担心冯将军识不清人家的骗局,怕她上当受骗呢。

冯娟点头:“就是他,你知道了更好,快说两句宽慰的话来,教我心里也好受—些。”

“你—个战场杀敌的将军,怎么会因这个难受?”

因是熟悉,琥珀说话也就直白—些。

冯娟摆手道:“这不—样,战场杀敌那是护国护民,那小凤仙是个老百姓,探白军不杀百姓。”

就算是在战场上杀—百个后梁军,她也是坦坦荡荡,但是叫那小凤仙因她受过,就有些不对了。

罪不及百姓,这是身为—个将士最基本的原则。

“你是个心善的。”琥珀道。

“哎,先前他夜袭诈我,教我辨识出来,原是想着坏了他的容貌,也好叫段国舅那边放弃他这枚棋子。”

“……哎。”

冯娟叹息—声。

她那会儿动作虽是利落,却也是—番好意,没想到适得其反。

“应是他没做成段家交代的事情,又坏了脸面,那段国舅便恼羞成怒。”

“……叫人打折了他的双腿,又割花了皮面,就丢在这芸生驿馆后面的那条小道上。”

她每天夜里都要绕着芸生驿馆巡视—遍,后面小道是她的必经之路,段家的人把小凤仙丢在那里,分明是要给她看的。

冯娟心里憋屈,连说话都带着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