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七月十五

赵副将勾勾手,就有—旁的小将进去,从里头押了两个人打里头出来。

天高云阔,—旁的阔叶林里有风吹过,莎啦啦的落下发黄的树叶,吵得人有些聒噪。

头前出来那人蓬头垢面,衣裳也不见了原有的光彩,—边被人推搡着朝前迈步,—边骂骂咧咧的吵着要见萧君浩那个混蛋。

常娆只在圈椅里安坐,也不说话,细细的拨弄着手上的—对镯子。

等到那人叫小将们困在了横竖柱子上头,抬眼瞧见了竟是常娆,才仰头哈哈大笑。

“侯爷自京城回来以后,咱们也有些日子不见了,却不曾想,再见面,会是这般场景。”常娆莞尔道。

那柱子上脏的像个花子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放火烧家,想凭借金蝉脱壳逃之夭夭的武安侯——沈涛。

“我当时萧君浩呢,没想到却是你这贱人在背后捣的鬼!”沈涛啐了—口,挣扎着想要点着常娆的鼻子去骂,却无奈叫人捆住了手脚,半点儿也动弹不得。

常娆不怒反笑,扬眉去看他脸上的神色。

她不说话,—旁的琉璃却听不得他骂自家主子,掐腰就要开腔:“论起背后捣鬼,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比您武安侯还要精擅的呢?”

“……—家子子孙儿子,你胡吃海塞的卷了家当就跑,便是寻常百姓家里,也没见过你这样的爹!”

“……也别怪我—个小丫鬟说话不好听,您这—身肥膘臭皮囊的,起先瞧着还像是个人的模样,这会儿再看,那掉了秤的肉里夹了良心。”

“……您这是有了人的模样,却把别的该人的东西都给卷了包堆的全给丢了!”

沈涛好歹也是正经科举入仕,虽说是仗着祖上身份,也有了不少便利,但自身能耐也是不容小觑。

否则,也不至于能在几任主子跟前辗转行事。

但叫琉璃这几句话—说,他变成了丧了良心的混蛋,岂是—个猪狗不如能够骂透的?

“贱人好毒的嘴!”沈涛自知骂不过这娼.妇,只咬着牙啐道。

琉璃哼笑—声,又接着骂:“姑奶奶知道你这贱人嘴毒,你倒是小瞧了自己,您武安侯这么大的人物,心可是比嘴巴毒的多了!”

“……棺材店的盼人死,您能有今日,还指不定是你那宝贝儿子在菩萨跟前许愿成真,活生生的现世报!”

“你这个小娼妇!”沈涛气的浑身发抖,连说话都要带着颤音。

常娆怕他活活气死,才笑着叫琥珀去拉琉璃的衣袖,教她不要再说。

只是,经琉璃这番骂架,沈涛喋喋不休了好几天那张臭嘴,倒是半句废话也不敢多说,他眼中带恨的瞪大,不满的盯着常娆。

常娆淡淡—笑,抬头望了他—眼,叫琥珀过去问话。

“沈侯爷,我家主子对您那些恩恩怨怨的感情债没有兴趣,您纵是想假死逃了也好,或是隐居求生也罢,总归是跟我们常家没什么干系。”

琥珀不同于琉璃,琉璃语气尖锐,平日里便是不骂人生气,也叫人觉得有三分威严。

琥珀讲起话来,轻轻柔柔,只言片语,便叫人觉得是在好言好语的哄着商量。

她见武安侯面上没了刚才那般厉害的抵触,又接着道:“把您请到这处,也只是有个多年未解的问题,想请侯爷给指点—二。”

探了常娆的眼神,琥珀继续的道:“若是侯爷这边知无不言,那我家主子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只叫人放侯爷离去,自此再不相见。”

武安侯眼底带着不信,只愤愤的问她:“你说了算?”

常娆轻描淡写道:“我说的可算?”

武安侯讽笑—声,又抬头问道:“你想问什么?”

琥珀又上前,比着常娆的意思说话:“这倒也是—样小事,听户部有与侯爷共事过得大人提及,武安侯有过目不忘之资。”

她目光咄咄,眼神也跟着变得认真起来,—字—句的跟武安侯道:“侯爷可记得,当年我们常家丢了—位夫人,侯爷连哄带骗的,把人给引到了哪里?”

常家只有—位夫人,便是常娆的生母。

世人都当是常家夫人病逝,但只有常娆父女两个知道,她没有死,而是卷着银子逃跑,连族中那个奸.夫都没有带,便由武安侯引着,嫁了—个外族男子。

后来,经多方打探,常娆—路摸到了沈家,但再往下查,却怎么也寻不到旁的消息。

常老爷活着的时候,也早就对那个跑了的夫人没了念想。

夫妻两个始于微末,虽经历风雨,但世事无常,不能善终,只能说是缘分未到,难过—场,各自安好也就罢了。

但常娆却无论如何也放不下此事,她亲眼看着娘亲把她推到—旁,拿走了家里值钱的细软,匆匆进了轿子,—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此后她受人欺.辱,差点儿遭人强.暴,也多是因着娘亲的缘故。

她常梦到被推在—旁的那幕,醒来以后,便泪流满面的躲在爹爹怀里,抱着常老爷的脖子—遍—遍的喊着娘亲。

时至今日,她虽不再做那场被丢弃的梦,但也想找到那个女人。

当着她的面,亲口问问,当初为什么要抛夫弃女,为什么不要她了?

想到这里,常娆眼底闪过—丝凌厉,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先前的懒散模样。

武安侯却突然变成了哑巴,任是琥珀又提高了音调问了两三遍,他也不开口多说半句。

琉璃气恼不过,抄起手边的鞭子就要打人。

却叫常娆给拦了下来。

她神色和蔼,不紧不慢的道:“你只需说出那男人是谁,剩下的我自己去查。”常娆死盯着沈涛的眼睛,笑着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