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六月廿九

好在他领了不少穷酸书生,虽没有出挑拔尖儿,也好歹也拿着“枯木挽长风”“红彤闪金箸”此类话语给打了过去。

迈过三进的大门,再往前去,便是常家家眷所在。

如今常家没有旁人,唯有常娆一位主子,只选了进门的一处院子,拨来给琉璃做送亲的新房以用。

屋子里,琉璃哭的沾衣欲湿,眼圈红红,手里捧着红柰子,脸上妆容精致,鬓间落钗,金银相间,嵌丝金珍珠与缂丝帛面素色绒花交相辉映。

只教人觉得如柳梢新月,芽尖绯红,如初春的风,暮冬的火,单眼就勾得人挪不开魂魄。

见常娆进来,琉璃红着眼圈起身,抬手就要屈膝行礼。

她身上拖着辉月纱层层织成的凤羽碎金新嫁衣,但是走动已是流光溢彩,又要行礼,更是盘缠环绕,生怕头上凤冠太重,给坠下来了。

常娆忙紧走两步,扶着她坐下,“今儿你不必行礼,只且坐稳了就是,这金银点缀的,也不嫌麻烦。”

她又眉梢扬起,笑着道:“外头那位,还隔在大门外头,连大门都进不来,且有你等的时候呢。”

琉璃红着脸点头,又小声的道了一声:“他脾气憨厚,您叫底下的人可别难为了他。”

伍大雷个子宽阔,平日里就像一只大笨熊似的,呆呆傻傻,只教她欺负,琉璃怕他闯不进来,万一错过的时辰倒是不好,便小声的向常娆求情。

常娆讪笑,把她脸上的袒护之情都看在了眼里:“你还护他,那天辛家小姐来咱们这说事,可是把他们说的那些牛皮都学了来,你也是亲耳朵听见的,怎么能三两句话就能把人抬走,他们小瞧了咱,那就定不能如了他们的意。”

琥珀也凑过来打趣:“琉璃姐姐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等明日这太阳往窗子上一打,她只心向着那边去了。”

琉璃教她说的脸红,笑着做了个拧人的手势:“小蹄子!你就欺负我今儿不便行动,可着劲儿的当个巧嘴儿的鹦哥儿吧!若是平常,看我不过去撕你的嘴。”

今儿是大喜,琥珀也活泼了些。

她只笑吟吟的躲去常娆的身后,轻轻的抓住常娆的衣袖,探头指着琉璃,跟常娆告状:“主子您瞧,新娘子还要打人。羞羞羞,半点儿也不稳重。”

常娆可不理会她们姐妹的亲近,只闪着身子躲到一旁,看着两个人胡闹。

她心里还惦记着萧君浩,满心都在腹诽:原是说好的事,怎就今儿个没来。

常娆心里有事,便不多在这屋停留,她迈步出去,朝不远处那林掌事家的招了招手,等那婆子过来,却瞧清了那人不是林掌事家的。

她又垂眉,想要使这个去虎威营打听,可话没出口,便又反悔。

萧君浩食言这事,也不是头一遭了,她上次就饶过他一遭,今儿个再不纵容了他去。

那婆子在前头得了红封,这会正是高兴,见主子也不说话,小心地开口道:“主子,您使我何干?”

常娆掩下心底不快的事由,只轻笑着捡旁的去说:“你去前头问问林掌事家的,鞭炮可有备好,待会辛家的人一进来,咱们这边就要扯了天的往跟前堆震天雷,也好叫他瞧瞧咱们家的阵势。”

烟火、爆竹这些,炸的是热闹,听得是高兴,嘣的却是响叮当的银子。

寻常人家哪有这般富贵?

单那一串爆竹,百十响下去,就十两银子没了。

今儿个也只是小姐跟前的大丫鬟成亲,就这么引了江河水似的往外头使银子,叫府里这些做奴才的看见了,只觉得心里越发有了盼头。

主子待他们不薄,他们日后在跟前伺候自然要更加尽力才是。

那婆子只咧着一口大牙,憨笑着点头道:“您这事儿也不必去问林掌事家的,只与老婆子我家说就成,爆竹这些归我管着,全是打火烛坊里头买来的顶好的物件,一枚就能响得咱们平江府都能知道了。”

“……另有夜里放的烟火,又跟府尹衙门打了招呼,只等着外头起了流水席,咱们府里的杨家父子两个带了铁汁石瓢,在长宁街的空地儿上头圈出地方,只炸的它漫天的火树银花。”

常娆听她说的妥当,才点着头道:“即使如此,便是好的,单这烟火一类,又多生事,你莫要吃酒,免的有什么没看没顾的。”

那婆子拍着胸脯道:“主子,您且放心,半点儿都没敢沾呢 ,我不吃那些黄汤,林掌事家的就是瞧我这个习性,才把这事儿交由我来看着呢。”

常娆轻笑,又听见外面热闹近前,抬眼,就瞧见伍大雷一马当先的迈步进来。

他才探了一只脚,就叫蔡管家给打了下去:“可不兴过去!”

新郎官迈门槛儿,日后回头是要打老婆的。

伍大雷自小没娘,哪里知道这些规矩,吓得跳脚后退,半点儿也不敢再沾那门槛儿一下。

里头,琉璃穿戴整齐,随着唱贺人的喜词,娉婷出来。

她头上盖着龙凤呈祥,左右有两个丫鬟扶着,小心的抬步,走到天光之下。

瞧不见身旁的人,琉璃有些无措,只听身旁常娆的声音响起:“跟着我走,我亲自送你。”

“嗯。”琉璃咬着唇,紧紧的握住常娆的手。

主仆两个一步又一步的出来,伍大雷急猴子的搓手,只等够得着人,就急猴子似的把人抱在怀里,阔步就往大门外面去了。

常娆气笑,只跟蔡管家在后头骂了句——“小兔崽子”。

辛家的人迎到了人,忙着绕城吹打,也不多停,抬了轿子就走,只留常家的人在后面有些失落。

忽然,只听外面步履震声,来了百十个兵丁,二话不说,推开众人,直奔常娆而来。

左右镣铐锁上,拖着人就要往外头去。

众人在前头拦着,不让人走,张镖头更是提刀过来,横在那些兵丁前头:“你们是谁!怎滴这么不讲道理!”

为首的官兵瞧着有些眼熟,就听那人拍着挎刀道:“讲道理?”

那人睨了常娆一眼,趾高气扬的道:“常小姐,你的事儿犯了,咱们奉萧将军令,捉你回去!兄弟们好言好语,你可别不识抬举了!”

他猛推常娆一下,又抓紧了锁链,怕人真跌倒在地。

大叱一声,才恶狠狠的道:“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