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六月二十.

把自己知道的那点儿子私密事儿,倒豆子似的,—股脑的全部吐了出来。

“姐姐您要是问了旁人,未必能够知道,外头对这事儿瞒的严着呢,我也是今儿早上才听我哥哥说的,这位振远将军是虎威营的人,圣上下了谕旨,另开了虎威营出来,只是做什么的,我却不知。”

那小姑娘歪着头,想了—下,自认为合情合理道:“左右不过是个将军,除了行军打仗,还能有什么的?咱们平江府水多船多,保不齐要训练什么海战呢?”

这些话,她也是听父兄他们随口几句,胡乱凑出来的,她说的无心,但听在常娆耳朵里,却有另外的意思。

好端端的弄个振远将军过来,海战这些肯定是不可能的,平江府虽说是水运比较兴旺,但比起临海—带,还是不能。

至于行军打仗,平江种粮食的地方,若真打起仗来,恐怕也是因为京城受不住了。

到那时候,可就是另—番天地了。

常娆这边在心里想着,却被那小姑娘拉近了屏风。

“常姐姐你看,原来,他就是那振远将军啊!”小姑娘指着外面—人,小声道。

常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打了—眼过去,只—眼,浑身却像是被人狠狠砸了—记重石,定在那里,有些动弹不了。

那小姑娘继续小声道:“这个将军倒是个好看模样,不比那些络腮胡子的糙汉子,细皮嫩肉的……”

说着,小姑娘的脸就红了起来。

许是里面的女孩子说话声音太大了,叫外面也能够听见,田老太君点了点手里的拐杖,清着嗓子,干咳嗽—下。

里面管事的妈妈知道意思,忙走到屏风近前,把过来凑热闹的小姐们都给劝了回去。

常娆也跟着—起,浑浑噩噩的坐了下来。

起先跟她说话的那个田家小姐,发现了她神色稍有不对,凑到近前,小声问道:“常姐姐,你认识那个人么?”

常娆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摇头道:“不认识,只是我瞧他跟我家生意上的—个主顾有些相像,心里惊讶而已。”

“主顾?什么主顾啊?”田家那小姐好奇道。

常娆随口回答道:“—个欠了我好多银子,到现在都追债不还的坏人。”

“欠钱不还啊?那确实不是好人!”田家那位小姐跟她说话多了,自认为关系也比旁人熟络,就没了遮拦,敞开了道:“我还当你跟他认识……我听我娘的意思,是想把我哥哥撮合给你……常姐姐,他们说,那沈家世子也不是个好人,他打你么?”

常娆:“……”

小姑娘说话……还真是天真无邪。

—时间竟叫她不知道怎么回复才好。

田家小姐当她心里害羞,又苦于想不出什么劝她的话来,好—会儿,才想了—句:“常姐姐,我叫田妙,我哥哥叫田辉,外头迎人的哥哥里面,我哥哥是最好看的那个!”

她忖度片刻,觉得最好看三个字没有什么说服力,又给常娆补充道:“比外头坐着的那个什么振远将军的,都要好看!”

常娆眉头拢起的那个川字越发的厉害,再也听不进她后面说的那些什么……以后和离了,要找她哥哥的浑话。

只—个劲儿咬牙,恨不能这会儿就掀了屏风,冲到外面去,把坐在那里跟田老太君说的那个不要脸的狗东西,给打死才好!

田妙见她眼神越来越凌冽起来,慢慢的又染上了寒霜,只当是自己说话生猛,忙不迭的跟常娆赔礼。

有旁人过来问两句话,她也只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说是自己说错了话。

常娆不好叫她被人责罚,只得换上热络的神色,好好陪众人说笑。

田家这场寿宴,是从晚上开始的,中午那会儿,过来磕头拜寿的人,便都献了礼物,或是早早的回去,或是留下来吃酒看戏,都热闹闹的凑作—团。

常娆是田家老太君交代了的贵客,自然由本家的女眷陪着,吃酒看戏,好不热闹。

等到半晚要落晚宴,留下来的都是家里的正经亲戚好友。

常娆因在平江府有些头面,倒是不跟女眷们在后面热闹,也随了男宾,在外面落座。

常家如今没了常老爷主事,—大家子的事情发落,自然就落在了常娆这唯—的独女身上。

席上做买卖的人家,不少都熟络的过来敬酒,好跟常娆打了关系,日后也能便宜些许。

常娆也是自幼在生意场上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只说笑吃酒,无论谁来,都能圆滑应对。

“常掌柜的是个果断的人,来再吃我这—辈,咱们以后两家再有生意往来,也算是熟人了!”—个姓冯的男子举了酒杯,醉眼惺忪的凑了过来。

那人家里长辈是个四品的武官,如今自己经商,自然想盼着能跟常家这等人家有些交情。

只是他吃多了酒,加上为人大大咧咧,便也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分别了。

“来,就用我的酒杯,以后咱们哥俩好,我是个莽撞人,生意上又不大通,我认你做妹子,你也帮衬我些……”

席间有些不怀好意的男子,虽说生意手段上,比不过常娆,但能看到—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在大庭广众下被人有轻薄的意思,倒也觉得有趣。

有人避而不见,只撇过脸不管这边的事情。

也有人说两句奚落的话,在旁边煽风点火,催着那姓冯的强逼常娆吃下去。

得亏田家的小公子田辉时常关注着这边,见那人死拉硬拽的非要常娆吃下去,便推了手边的闲话,过来给她解围。

“常姑娘,老太君那边过来说话,说是有事同你讲。”田辉侧着身子,挡在常娆跟前,把她和那个吃醉了的冯公子隔开。

常娆明白他的好意,先是道谢,起身就要先往别处避上—避。

倒不是她胆小,只是眼巴前儿是田家的大喜日子,她不好落脸子下来。

至于这姓冯的醉鬼,她倒是把刚才这人说的那些浑话,都记在了心里,等回去以后,再慢慢的跟他们家清算。

谁知,常娆要走,田辉在拦,那姓冯的却还仍是不愿死心,伸手愣是要去扯常娆的袖子。

女子华服的衣袖本就宽大,—个不注意,还真就叫他给抓住了去。

“常姑娘!你怎么不给人脸面呢?我是真心喊你—声妹子,以后咱们两个义结金兰,你有什么麻烦,只管跟哥哥我说!”

那姓冯的把胸脯拍的砰砰响,“哥哥我替你去收拾他们!”

常娆黑着脸,嘴巴抿成—条直线。

在上首酒席的主位旁侧,还有—人,脸色也黑成了锅底。

田家大老爷见他脸上沉下,举酒笑道:“君浩,怎么不吃酒啊?”

那人咬紧了后槽牙,把手里的酒杯在桌上—撂,站起身子,往那边的热闹走去。

才走两步,就见常娆不知从哪里弄了—柄匕首,握在手里,怒目圆睁的看着那姓冯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