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管家缩了缩脑袋, 脚下步子有些飘虚:“我想起来了,外头还有别的事由,等着我呢!”
他顺手从袖筒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厚皮名录单子, 塞在琉璃手里:“好孩子, 你且先替爹爹给把这些报了去……”
琉璃一把将他拉住:“您就跑呀!”
旁边跟着的几个粗使婆子过来, 将人拖了回来。
就听琉璃继续道:“主子才在里头念叨, 说您肯定要因着白天的事儿,心里面自己往窄了去想, 又要多疑的不敢进来,还叫我领了人把您给看牢了,倒叫主子给说准了去!”
蔡管家身子朝后,努力的往外面挣扎,一边在嘴里面不住的念叨着:“还是说你苗叔脑子灵活,好好一个姑娘,怎么连自己老子都不放过, 你松松手,只当没看住我,不就得了么?”
“哼。”琉璃哼笑着指给他看:“喏,您这话倒也巧了,苗掌事这不就过来了。”
苗掌事见这边父女两个拉扯着说话, 笑着帮蔡管家挣扎开来, 叫一旁的众人都送了束缚。
他只拖着蔡管家往院子里头去,小声宽慰道:“你只管跟着我一起进去,一切都有我呢。”
屋里, 常娆正坐在那里抄经,外面分发的佛经为的是给常老爷积福造化,仍需要亲近家属, 亲笔抄写一册,摆在在佛前供奉才是。
见外头有人影晃动,常娆笔下落了最后一个字,才将青杆细笔落在笔山,从里间出来说话。
她院子里的这处书房,是通透连同的四间,另与寝间连同的一处,是摆了山君挂屏的矮房,平日里放着一张罗汉床,值夜的丫鬟人多时候,也在那处合衣歇息。
而书房这边的三间,却没有跟寻常人家那般,摆上板正的桌椅,分出个主次出来。
只是拿几张流萤屏风做了隔断,上挂春绿江两岸山水画,左右是常娆自己提的字,靠墙的排桌摆了钟表摆件等瞧着舒心的亮色物品。
正中外间的屋子里,只摆了一张临窗的贵妃榻,紧挨着又是一张圈椅,另有几张小板凳搁在那里,是平日里琉璃她们跟前伺候的时候拿来歇脚用的。
常娆在圈椅上坐下,摆了摆手,叫琉璃给两位看坐。
蔡管家跟苗掌事两个自然不能另搬了凳子来,居高临下的跟主子说话,两个大男人,只别别扭扭的屈在那小板凳上,脚并着脚,小心的低头看自己跟前的一片空地。
常娆把两个人的表情打量在眼里,也不说话,只细细的拨弄自己手上的扳指。
虽说已经是开春时节,可料峭春寒,窗子开着,外面的风吹进来,常娆不由的身子微微发颤。
琥珀拿了薄毯,给她盖在腿上。
蔡管家喏了喏嘴,从袖子里掏了刚才那名录出来:“小姐,这是今日宾客吊唁的……”
常娆叫琉璃接过,点头道:“家里的事情有你们看着,我这边自然是放心的很。”
琥珀捧了清茶过来,她接过手里,捧着也并不喝,抬抬眼皮,打量着下首两个人脸上的颜色。
又继续道:“吃饭那会儿我还跟琉璃这丫鬟说呢,依照咱们府上的规矩,原是应该奴随主子,教她接了这府里管家的事由,可今时不同往日,眼下又更跟寻常不一样的。”
常娆拉过琉璃的手,把人领到跟前来,说给蔡管家听:“我待琉璃这丫头跟自己亲姊妹是一样的,我们两个相处的日子久了,也离不开她,就这么的教她去跟着你学府里中馈之事,倒也早了些。”
蔡管家只当今天晚上这遭是要跟着苗掌事的一起挨骂,没想到主子却先上来提了一样恩德的好事。
他抬头去看上首,眼神里也有些惊讶。
常娆道:“我跟琉璃也说了这事,她仍是跟在我的身边,府里诸事,仍比照爹爹在的时候,还是由蔡管家你来做主,等日后另有别的打算,再做安排不迟。”
她这话出来,蔡管家高兴的忙跪下磕头。
依仗常家的规矩,旧主子去了小主子来,自然是要换上自己心腹之人在关键要处行事才成。
虽说都是父子传承下来的,可人心隔肚皮,不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亲近,说话办事免不了有些隔阂。
他是老爷调训出来的心腹,如今府里小姐才是名正言顺的主子,他早就做好了打算,等忙完了眼前的事,就自请养老,到底下的庄子里去,荷锄带月,安度晚年而已。
拢共自己得儿子女儿现下都在小姐跟前当差,那是他们蔡家几辈子的福气,便是没了这管家的权势,以后也一样能有个好日子享。
万没想到,小姐竟然要再留他一程,仍叫他来主持府里的事由。
儿子女儿虽说孝顺,可他操劳了一辈子,真要说能抬抬手把这些都放下,那是骗人的话。
儿女隔心,夫妻隔心。
东西在自己手里头,才是最稳妥的。
更何况,小姐刚才那话里头的意思,点了名的清楚,等到日后自己头昏眼花,退下去了庄子里头,眼下他手里的这一摊,则是由他自己的亲闺女来接手了去。
子一辈父一辈的关系下来,他们蔡家可就真的跟常家绑在了一起,便是日后儿子的前程,也少不得银子帮扶。
这事乃常娆特给的恩赐,旁人自然不去搀扶,蔡管家跪着磕头,常娆坐稳了受了他的谢恩。
说完府里的正事,常娆却只把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苗掌事身上。
苗掌事似是察觉到了上首那审度的眼神,抬起脑袋,随口道:“蔡管家那会儿还成,我这京城十万八千里远的距离,可就得求主子赏个恩德了。”
他摆着手道:“这可不能叫琥珀也跟着承了去。”
说的是玩笑话,却也半真半假。
蔡管家天大的能耐,那也是在主子眼皮子底下行事,人有见面之情,日子久了,自然是越发的信任。
可他这事由,虽是天子脚下,又拿捏着各项安排处置,多数事情连平江这边都不必开口,就能自己做主了去。
他跟老爷是过命的主仆干系,可琥珀却还少不更事,又跟在主子跟前的时候不长。
自然担不起这份体面与责任。
琥珀知道她爹在大事上从不糊涂,低着脑袋,后退一步,自视示弱。
常娆早就被常老爷交代过的,苗掌事是常家手里最聪敏的一张人物,看似疯疯癫癫,实则脑子转的比谁都快。
他又不比蔡管家,没有向上的劲头,只要好生待他,自然也能够成为她手里的心腹。
常娆道:“我不给你们另派事由也就罢了,怎么你们就满心的惦记我跟前的得力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