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常娆这边,送了李道长出去,就匆忙又守回常老爷的病榻跟前。
果如李道长所言,那勾龙玉璧放回了屋子里,等到晚上的时候,常老爷咳嗽声就小了很多。
也能吃得下东西了,喂了些清粥小菜,又送一碗勾兑了金蟾粉的温水,还能歪在被子上,跟常娆说两句闲话。
蔡管家瞧老爷这个模样,正要考虑之前李道长说要准备后事的那话,到底是灵还不灵。
可又一想,那些东西也算是冲喜,煞一煞万一就此大好了呢。
他低低头,也不必请示常娆,自去下面,悄声吩咐底下的掌事,开始着手准备。
又过了一日,常老爷的精气神大好,脸上都开始有些红晕的光泽,但外头的大夫却个个都不敢做声。
常娆把人领到别处,去问老爷子的病情,几个大夫互相递了个眼神,还是其中看起来身子最健康的一个,前一步出来,做了个揖。
小声的道:“实乃回光返照之景。”
常娆手里的杯子摔了,才起身,外头的丫鬟就来急促促道:“老爷上不来气了。”
常娆也顾不得责罚,跑着就出去了,在门槛被绊了脚,绣鞋掉了一只也顾不得。
常老爷躺在敞亮的里间屋里,窗户上是一整块的透明琉璃镜,今日天好,阳光照在外面,也照进了屋里。
琉璃镜把每一寸地方都映得亮堂,就跟外头大太阳地一个模样。
“咳咳……”常老爷费力的咳嗽,努力想要喘过一口气儿来。
常娆扑倒床前,跪在那踩脚的宽窄阶梯上,握住常老爷的手,只喊着爹,眼泪如大雨滂沱,一个劲儿的流个不停。
常老爷睁开浑浊的双眼,他眼睛上像是蒙了一层灰蓝色的薄衣,再也没有平日里的清澈。
抬了抬手手,像是看见了熟人,嘴里小声道:“过来。”
他手指的方向,站着张镖头、苗掌事等一众年轻时候跟着他走过来的老伙计们,如今负责常家最为重要的几处生意,说是心腹紧要也不为过。
几个人都红着眼圈,挤开众人,朝前一步,好听得见主子说话。
苗掌事是他们几个里面最有体面的一个,他红着眼圈上前握住常老爷的手。
“主子,您说,奴才竖着耳朵听!”
常老爷艰难的挤出一丝笑意,缓缓的眨了一下,抓住他的手,放在常娆的手上。
用尽了浑身上下,最后的气力,嘱咐最后一句:“我的娆娆,你们要护好了……她……”
苗掌事落泪点头,坚定地回答:“肯定护好,我们老几个就是舍了命,也替您守着!”
他身后的几人,也都沉痛的点头,也有难过的藏不住情绪的,咧嘴哭,又不敢出声,只别过脸,偷偷拿衣袖擦眼泪。
常老爷亲眼瞧见他们表态,才欣慰的点头,只紧紧的抓住常娆的手,想要摸她的脸,可却再也没有抬手的力气。
常娆只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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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别走,您说了要守着我一辈子的……爹……”
常老爷笑着看她,声音也变得清晰:“我的宝啊……宝啊……”
最后个‘宝’字,已经细微如蚊子振翅的声响,说完那句,常老爷的眼神再也没有神色,凝在那里,不再有一丝动弹。
就连被常娆抱在手里的那只枯瘦的大手,也变得没有一丝生机。
“爹……”常娆忽然愣住,试探着去喊。
屋子里只有其他众人的啜泣声,却不见常老爷再回她一句。
“爹……您看看我……”常娆去抚常老爷的脸,“看看我啊……”
“……”已经是没有人回答。
“爹——”常娆叫出一声,浑身的力气像是随着常老爷的离去,被抽走了似的。
整个人瘫在那里,连能够支撑住她跪在那里的力气都没有了。
苗掌事、张镖头和蔡管家几个跟着跪在跟前,嚎啕着就开始大哭起来。
外头传话的小厮压住了嗓子跟众人喊道:“老爷殁了……”
一时间,常府所有的人忙拆红绿重色,换上素衣白衫,又去厨房告知,忌讳要事等等。
至于丧事一应,蔡管家早早准备了需要的东西,倒也不算匆忙,府里的众人换了麻衣,那些生意上的掌柜的,除常家买断了的奴才,其他人等,也不必跟着一起穿白,只各个庄子里头,要跟着披麻戴孝。
常娆自从常老爷没了以后,整个人就除了哭泣难过,再提不起精气神儿。
幸而,苗掌事他们几个老人儿都在跟前,小姐眼下难过的很,他们这些要以后伺候少主的强要老人儿,都是在老主子跟前磕头起誓的,自然是要尽心。
安排清泉寺连同几个佛法高深的大和尚,超度做法,又要布施穷人,广布经文,为老爷积福。
连带着柜上生意,还有府里府外的事情都得忙活。
阖府上下,除了常娆,竟再也找不出一个能够闲下来的人来。
蔡管家在外头安好了香烛纸钱,及银器供奉等等,才稍稍得了空闲,进来看看小姐现下如何。
琉璃悄悄把门掩上,把她爹拉到外面廊子下头,才敢小声的说话。
“苗掌事才过来跟琥珀问过,您就又来了,待会儿张叔也来,可有的忙了。”
蔡管家瞪她一眼:“你只说小姐里头的情况如何?不吃不喝可不成,咱们府上还有大夫,主子要是实在扭得很了,你只说是我们几个老货按了脑袋叫你去请大夫来的。”
昨儿常老爷没得,一直到今儿,和尚们都做完了一场法事,听说里头到现在还没叫传饭进去呢。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老爷没了大家心里都难过的很,可以后这府上还指望着小姐呢。
常家上上下下,几百号子的人等着张嘴吃饭,小姐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累垮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