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娆千恩万谢的把李道长送到府门, 又要叫人套上马车再跟一程,却被李道长给婉拒了。
直言:小徒受瘴疠所害,须得带他去找自己的师父救治, 不便领外人同往。
人家神仙门里的私事, 常娆也不好多问, 只得再三谢了, 又送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目送他们离去。
出了巷口, 李道长拉着王鸿的直奔驿馆附近赁车局里头,拿银子租了一个一等好的马车,晃晃悠悠的继续南下。
上了马车,车帘子落下,里头与外头自是两个天地。
王鸿拿脚尖踢了踢正仰脖子灌酒的李道长:“牛鼻子,你真是那个什么洞里的神仙?”
李道长应是灌酒猛了些,冲上了脑子, 先是高贺一声:“无量天尊——”
眯着眼睛,在他身上打量一回儿,露出一口大黄牙道:“我师父曾经教过,天下道友本一家,我借借亲戚的名声, 来个饭辙也是无奈之举。”
明白了说, 拿别人的名头骗人玩的。
“切——”王鸿嫌弃的瘪嘴,果然,这牛鼻子老道真就是个骗子。
李道长在身边银子包里摸了一把, 瞧见里头是金银对半的分量,唏嘘道:“还是这常家有钱,旁人只给银子, 他家连金子都能舍了,可不是她家要大造化呢。”
他摸了两锭银子出来,放在王鸿怀里:“拿着,下次去了花楼,你有看得上的姐姐们,只管拿银子出来。”又摇着头感慨,“十三四的年纪,没尝过人间滋味,岂不是少了一大乐事?”
王鸿把银子还了回去:“谁要你的臭钱,我娘说了,男人这一辈子,只讨一个媳妇,好好过日子不比什么都好!”
李道长迷离着眼睛,须臾才道:“你娘骗你的,她是个女的,可不清楚咱们高兴的事儿。”
王鸿啐他:“呸,你娘才骗你!我娘是天下第一好的大好人!”
说着,终是孩子气的落了眼泪。
他娘是天下第一好的人,可是,为了能叫他活下来,生生挡在刀口跟前,丢了性命。
“……”
想到这里,王鸿嘴巴一咧,就要嗷嗷的嚎哭。
李道长脸上的皮肉恨不得都挤在一处,眉头皱起,不知是先堵他嘴巴还是先捂自己的耳朵。
自从带了这小子从京城出来,起先还能好好说话,鬼知道不知从哪个时间点儿上,这熊小子开始想娘了……
日也哭,夜也哭,有时候酒饱饭足,正在美人窝里快活自在,他都能拍门号丧,非要进去,到跟前说要回老家看看。
……
把李道长气的恨不能拿臭鞋底子糊他脸上才好。
这会儿还哭,李道长左右转身,要找东西堵他嘴巴,马车是新租来的,里头空落落的,里头唯一的小几还生怕活动了去,瓷瓷实实的拿钉子楔进了车板上头。
李道长实在找不到顺手的东西,,只把拇指和食指卡成了个绷弓子模样,弓着弧度就去撑进他的嘴里。
王鸿当即止哭,呜呜的扭着脑袋,发不出声音。
“号丧抹泪的怎么跟小姑娘似的?”李道长无视他扒在自己手腕子上的两只小手,只用另一手去拿酒葫芦。
顺带好心的劝道:“你趁早的打消了这些幺蛾子的事儿,不哭不闹的,过些日子咱们出了海,我自许你一片好前程。”
他吃醉了的眼神微微侧目,接着道:“可不是我吓唬你,贫道还没入这一行的时候,还是个出了名的赤脚大夫,你再哭爹喊娘的扰我清净,可别怪我……”
李道长因酒色虚空的眼睛,肿的像只在水里泡发了的死鱼眼,凑近王鸿的脸庞,黑眼珠子翻上,白眼珠子露出来,一口大黄牙里尽是酒气。
连说出来的话,都要呛的人睁不开眼:“……往你吃的饭里水里下毒,到时候叫你也跟那常家老爷似的,躺在床上,只剩咳嗽的气儿却没活着的命!”
王鸿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连眼神都犹疑的避开。
李道长见他害怕,才得意的收了手。
王鸿干呕两声,扭过脸去问他:“人家那老先生是你给下的毒?”
这牛鼻子老道一向自诩不杀人害命,没想到,今天竟然自爆底细了。
李道长伸手拍他脑袋:“想什么,我是那种谋财害命的人么?我连落魄姑娘都要舍身相护,怎么可能会去杀人。”
像是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偏颇,李道长自己又换了个说辞:“贫道只谋财,不害命。”
王鸿不相信他,挪着身子,到离他远些的地方坐了坐。
李道长翻白眼道:“那常家老爷子又不是中毒,怎么就是我害的呢?”
王鸿小声道:“那你还拿什么玉的叫他们摆好,那不是要下毒么?”
他都亲眼瞧见、亲耳朵听见了,哼,想骗谁呢。
李道长就知道他误会了去,笑着给他解释:“那是我家主子存在他们家的东西,可不得头一样的看好了。”
王鸿道:“就算是你主子要你害人,那也是你动的手啊!”
李道长连白眼也懒得翻他:“我家主子图他常家的银子?”
“哼!”李道长嘴角撇的要飞上天,提起这个,他就有话要跟这臭小子好好说道说道了。
他把怀里抱着的拂尘搁在角落,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伸着拇指朝天一指,撇着大嘴道:“我家主子可是这天底下最富有的人了,他小小一个常家算什么东西,连大陈数得上名号的四大富商都算不上,谁去图他们家的?”
王鸿犟起鼻子道:“你吃醉了酒又要吹牛,懒得理你。”
牛鼻子老道虽说这些日子对他不打不骂,又好酒好菜的带着他,可刚才那发狠的劲儿,真叫人觉得心里骇的慌。
李道长是真吃多了酒,见主子都被人给误会了,自然不依。
扯住王鸿,非要解释清楚:“谁吹牛了?你就是把青州宋家、晋宁李家、青州辛家、邵武林家、外带这平江常家全部归了包堆的搁在一起,也不如我家主子的厉害!”
酒劲儿上来的李道长是个好脾气的,只是话多的厉害,比他哭的时候都要聒噪。
王鸿敷衍的点头,想要躲得离他更远。
李道长哼哼两声,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天底下就没富过我们苏家的……”
只可惜,他声音太小,加上醉酒说话含糊不清,王鸿竖着耳朵也没听清楚他到底说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