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娆初接手沈家的往来, 虽有稍许不适,但好在有福三的鼎力相助,一应事情倒也顺畅许多。
只是忙碌起来, 便有些顾不上本家府里的事由。
除了前些日子, 常老爷闹着要见女儿, 她才匆匆回来一日, 又急着出去,连茶水都顾不得吃上一口。
萧君浩看着叫火舌吃了大半的那张曲城来的书信, 眼底晦色越发浓郁,他起身迈出门槛,外面起着风雪,细子的雪粒随风恣肆,无孔不入的往脸上脖子里钻。
屋里伺候的丫鬟忙拿了大氅送上来,又叫小厮跟上。
跟在后面的那个小子却是聪明伶俐的,一路小跑的先一步备好了车马, 在外头候着。
“萧公子,您说哪儿?”他笑眯眯的望着萧君浩,只等一个地方。
“去找小姐。”萧君浩沉着脸色道。
曲城已经来了第三封书信催促,这边再跟常娆借不到粮食,他们在曲城招兵的事情就没法子继续。
便是兵荒马乱的时候, 将士们入了营里, 就得叫他们吃饱穿暖,才能有后面的训练杀敌。
眼下事态紧急,他等不来常娆, 那就只能亲自上一门一趟,无论如何,三五天的时候, 也得把事情给办了。
赶车的小厮脸上愁起苦瓜青:“公子,您这不是拿小的打趣嘛……蔡管家已经是再三交代过的,小姐最近事由忙碌,一切只管跟蔡掌事去说,”
他听跟在蔡掌事跟前的兄弟透信儿,说是主子这些日子忙的脚不沾地,火气也跟着蹭蹭往头顶上蹿,就连蔡掌事到沈家说事,有时候一句两句不对付的,也要沉下脸色怪罪几句呢。
这萧公子又是个娇养的哥儿,主子闲来无事的时候,或哄或惯,也能耐着性子说话。
然而,这节骨眼儿上,正是要紧,哪还能顾得上来哄这位呢?
萧君浩脾气也不甚好,白他一眼道:“我叫你去你就去,啰嗦个什么劲儿?”
那小厮想要巴结他,又不敢违背了蔡管家的命令,犹疑两难,愁眉苦脸的只摊手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萧君浩火气上来,一脚把他踹去一旁,利落的解了车辕连接,也不使马鞍,夹了马腹,就扬长而去。
那小厮先是在地上摔了一个狗吃屎,等他从地上爬起来再看,好好的马车瘫在那处,绳子嚼头零零散散的落了一地。
想起蔡掌事跟他们嘱咐过的话,他也不敢再多想什么,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闷头往蔡掌事那里去回事通报。
这边,萧君浩先是打马去了武安侯府,那看门的门子不认得他是何人,但闻听他自报是常家找来的,只说常娆现在城外码头上主事。
萧君浩听了个地方,也顾不得道谢,就又匆匆打马出城。
平江府有两道人工改道的水运码头,东西贯穿那道,自滇西而来,过平江,至邵武而止。
而南北河道,则自九女山起始,联通青州与平江府两地。
武安侯府手里这道码头,则就是在南北河道之上。
萧君浩打马赶至的时候,天上雪色更浓,路边的枯枝上结着冰溜,晶莹剔透的挂在枝头,眼下河里结了薄冰,却倒不是通航的时候。
在右侧不远,有个样子还算规整的两排屋子,像是歇脚的地方。
房前近前,停着一辆常家马车。
连同门外那群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打一眼就知道那房子里头呆的是谁。
萧君浩火急火燎的行到跟前,翻身下马,把马缰绳丢给一旁的婆子,急促促的就要往里头进。
“萧公子?你怎么追到这处来了?”萧君浩还没摸到门边,就被琉璃连同琥珀两个拦在了门外。
那些婆子也跟着过来,左右开弓的把他往外头推。
“好丫鬟,我又不是来捣乱的,教我进去,有两句话要跟你家小姐说。”萧君浩赔笑,跟琉璃打着商量。
“您有什么话要商量,只管先跟我们两个说了,等回头小姐闲下,咱们再替您转述了,不是相宜?”琥珀出言搪塞。
“就是,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只管跟我们说了,还能给瞒报了不成?”琉璃也点头应声。
萧君浩急的直皱眉头,他那事情要紧,真不能跟第三个人说去。
“你们就教我进去一趟,只说一句,我就出来,肯定不当误了你家小姐的事情。”萧君浩还想商量。
琉璃回答的毅然决然:“一句不成!小姐说了不能打扰,就是不能打扰!你且回去,等回头我替你传话,小姐知道自然就去见你了。”
“我真有急事!”萧君浩推开众人,想凭蛮力往里头冲,他一边冲,还一边叫嚣着:“小姐!您叫他们松松手,教我进去呗!”
他吵吵嚷嚷的声音,还没等把常娆喊出来,就先引得住在码头上的长工们探着脑袋出来看。
上头才换了管事的东家,听说是常家那位出了名的女公子,底下的人都好奇的很。
忽又来了个公子哥模样的男的,大雪天还着急忙慌的过来求见……
地下做苦力的人活的辛苦,闲时唯一的爱好便是扯一些大户人家的谣言谎话来听。
平日里没事儿还要胡诌两句,好叫大家伙儿聚一起说个玩笑,今儿瞪大了眼睛瞧着,更是一个个的想凑到跟前去听。
萧君浩急的厉害,也顾不得叫外人瞧去了会说闲话,只一声比一声高昂的往里头喊话。
忽然,房门打开,常娆趁着脸色出来,她身后稍有嘈杂的算盘噼啪,有烛火晃影,只一眼,门就又被合上,倒叫人瞧不清楚。
常娆站在门前的台阶之上,身上裹着长毛的狐色大氅,一身腊梅点雪的对襟裙子,把人映得越发清秀。
她音色清浖,声音故意扬得高高的:“你且先回去,父亲虽说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那生意上的事,自有华歆他们给你主持,就着急忙慌的非要赶过来吵上两句才成?”
话是跟萧君浩说的,却是说给别处竖着耳朵的沈家人听得。
“我不是……”萧君浩还要分辨。
常娆给架在他左右的人使了颜色,小声吩咐:“把人给我送回家里,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准再来!”
“是。”琉璃得了主子的意思,再也没有什么顾忌。
当即就横眉竖眼,叫了十几个人,把萧君浩弄上了马车。
琥珀倒是好心,她赶到马车上跟萧君浩解释:“您且先回家里,这边是紧要的事情,怠慢不得,您也莫要生气着急,到时候徒生心烦,反倒要跟小姐生疏了。”
她下了车辕,吩咐一声,驾车的汉子就一阵风似的冲开漫天落雪,往城里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