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六月初五

但此一时彼一时,圣上起了偏宠的心思,夺情提拔,那林老太傅难不成还会抗旨不尊?

武安侯忙给那府尹作揖道谢:“多谢贤弟提点,醍醐灌顶,醍醐灌顶啊!”

武安侯这边在暗暗惆怅,回想自己曾做过什么事情,竟然会得罪了那林忠,而沈子晋这边的情况,也大有不好。

他双手捧着那黄澄澄的精制绢布,气的想要骂娘,可瞧见布上绣的那两道龙纹,嘴唇颤抖的许久,到底是不敢。

武安侯在那边跟府尹说完了话,又带着儿子儿媳两个,开祠堂,跟祖宗道喜,且把圣旨好生供奉起来。

沈子晋两眼呆滞的瘫在祠堂门口,他手里的那道圣旨早就被武安侯请走,高高的供在上头。

“孽障,快过来给祖宗磕头。”武安侯冲沈子晋喊道。

“啊……”沈子晋张着嘴,浑身写满了抗拒,“爹,磕了头,我不去成么?”

沈子晋好言好语的跟他老子商议。

“不去?”武安侯登时变了脸色:“能进高阳书院念书,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你这一份是圣上开了洪恩,才蒙天恩得来的赏赐,那是祖宗们庇护,给你送了这份大好前程过来,你还敢不识好歹,想着不去?”

高阳书院只收天底下最为优秀的学子,能进书院里头念书,就等于一只脚踏上了科举的红榜,就等着做官入仕。

这天大的好事掉在他们沈家的头上,这逆子岂能有不去的念头!

武安侯呵斥一声:“把他给我押过来,按好了教他磕头!”

福三得令,叫了两个身材魁梧的小厮过来,一左一右的把沈子晋架起,抬到蒲团跟前。

常娆配合着一起,跟在武安侯后面给祖宗磕头。

沈子晋别扭的磕头,趁着他老子净水祈福的时候,抹着眼泪跟祖宗诉苦。

“也不知道是哪位神仙祖宗,竟没瞧清楚孙子我生的是什么德行,我哪里念书的材料,被送进那种地方,一没美人在怀,二要憋住了脾性,三五日不到,孙子我恐怕就得剃了头,出家去做和尚了。”

武安侯拿杨柳枝打在他的脸上,骂他:“胡说!有祖宗庇护,只要你肯努力,来年高中,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能给你搏一份前程出来!这是你的福分,怎能不知好歹呢!”

“呸!这是什么狗屁福分!”沈子晋咧着大嘴,哭的涕泗横流,“这福分给你,你要不要!那高阳书院的小宋夫子是个阎罗王,听说京城菜市口的刽子手瞧见了他,都能吓得两腿发软。我要是死在了里头,谁给您养老送终啊!”

“你这个不孝顺的逆子!”武安侯听他的话越说越是没谱,放下祈福的净瓶,就要去那一旁放着的家法。

沈子晋害怕挨打,连滚带爬的起身,专往常娆身后去躲。

“夫君,爹爹也是为了你好。”常娆垂目帮腔,刻意与他拉开一些距离,好叫武安侯手里的藤条落在他的身上。

武安侯听见连儿媳也附和自己的意见,心里的意思愈发厉害:“你瞧瞧,你这个逆子,连你媳妇都明白的道理,你怎么就非要糊涂了呢!”

沈子晋身上挨了好几下,疼的他贼哇乱叫,门口又叫福三他们拦住,跑不出去,听见他老子连常娆都夸,更是火冒三丈。

口不择言道:“好呀你,小泼妇,老子算是看透你了!你瞒得了旁人,却瞒不住我!”

他一边窜上窜下的躲避武安侯的藤条,一边伸指头往常娆脑门去戳。

嘴里骂骂咧咧道:“你跟那姓林的私底下认识,你恼我不入你的房,不上你的床。就想了这么个龌龊法子来整我是吧!”

沈子晋一蹦三尺高,继续道:“我告诉你,小娼妇!等回头如萱生了儿子,我就给她抬身份,扶她做正房!你是妾,你给如萱洗脚都不配,你个不知廉耻的腌臜货!”

他这一番话,常娆倒是没变脸色,反倒把武安侯吓得一脸震惊。

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的。

大陈明令律法,宠妾灭妻,赐琼刑,薅去身上官职。

这逆子不但直言有此想法,竟还敢当着列祖列宗的面,鬼哭狼嚎的把这事给招摇出来。

“来人!捆了他,把他逆子给我捆好了,塞住嘴!”

福总管早就在一旁准备好了人手,沈子晋不是第一次在武安侯跟前撒泼犯浑。

有时候夫人小姐过来劝说及时,老爷倒还能消气,不多追究。

若是夫人跟大小姐没赶过来,那世子爷多半就要被捆好了放上长凳,好打一顿才是。

几个人娴熟的把沈子晋捆好,双手后背,系的是杀猪结,老老实实呆着还好,越是挣扎,身上的绳子反倒锁的越是厉害,能把手腕脖颈生生割出红痕来。

沈子晋知道那绳子的妙处,自然不敢使劲儿挣扎,可他瞧着常娆那里好生生的站着,自己却被像牲口一样捆住,心里不平,叫嚣的越发厉害。

“把世子关去柴房,仔细看好了他,稍有差池,我要你们的狗命!”武安侯摆摆手,叫底下的把人拖走。

他则领了常娆,进了清晖园的花厅。

武安侯正经的给她倒了一杯茶水,要谢她知道为夫婿奔波,给沈子晋的前程求情。

那林忠跟常娆有旧交,又是人家亲自过来送的消息,其中缘由为何,自然不言而喻了。

常娆忙起身,摆手推脱不敢。

武安侯倒也没有再三恳切,只把话音一转:“今日之事,你也是瞧见的,那林大人分明是对咱们有所不满。”

沉默了一会,太息一声,又道:“子晋这孩子是个什么底细,你是他媳妇,自然比旁人都清楚的很。”

“……一瓶不满,半瓶子咣当。知道个一星半点儿,就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能拿捏了所有。”

“……不知他私下里胡说了什么样不讨喜的话,招惹的人家林大人心中不快。”

武安侯胖胖的脸上,肥肉随着叹气晃荡,“夫妻之间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两个以后的日子还要一起扶持着走下去呢。”

武安侯砸了砸舌头,看着常娆的脸色,道:“听子晋说你跟那林大人有些交情,倒不如选个日子,把人请来家里,摆了酒席,叫子晋好生给人家赔个不是,作揖磕头,也算是个交代嘛。”

常娆只认真的听他说话,那杯茶水她半点儿没碰,武安侯央求的话,她也一句不应。

等到武安侯都说完了,屋子里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