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都还了,再进去有意思吗?
正踟蹰不前,身后忽然传来个声音:“公子,您要的衣裳买回来了。”
越琮回头,就见是小二,手里托着一叠衣裳。
“好,给我吧。”
越琮接过衣裳来,小二退下了。
这一回,他好像不得不进门了。于是,他敛了敛心神,抬手敲响门。
里头的沈鱼刚刚也听到了小二和越琮在外头的对话,心都揪紧了,这会子又听到敲门声,一时间木然你地坐在桌子前没动。
“谁啊?”
“是我,越琮。”
沈鱼这才起身,缓步走过去,拉来门。
越琮举举手里的衣裳:“衣裳到了,咱们换了就可以走,外头雨也停了。”
沈鱼赶紧向一旁让来让,越琮走进来。
“我俩一个去屏风后,一个在外面换。”越琮说。
沈鱼看向他手里,见上面是一套桃花粉的料子,猜想便是自己的衣裳了,拿过来:“我去屏风后。”
说完便垂着脑袋绕屏风后去了。
屏风后开始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越琮耳根泛红,唇瓣紧抿,赶紧也换起衣裳来,他尽量让自己发出的声音盖过屏风后的声音,这样才能掩耳盗铃一般的静下心来。
手抖啊抖,总算把衣裳穿到了身上,系好了腰带。
沈鱼换好后,贴着屏风听了一会儿,见外头也安静了,便小心翼翼开口道:“越琮,你换好了吗?”
越琮用鼻腔法出个“嗯”字。
沈鱼:“那我出来了。”说着,已缓步走出来。
小二派人去给他们买的衣裳,都是平常男女喜欢的款式和颜色。就如沈鱼身上这件粉的,大多数小姑娘都喜欢这颜色,而沈鱼个性大咧,野得很,平时的衣裳颜色多以灰白蓝紫为主,很少穿这种鲜亮的颜色。越琮也是头一次见她穿粉裙。
抬头的一瞬,他那双眼睛便钉在她身上了。
沈鱼其实生得挺白的,杏儿眼,水汪汪的,亮晶晶的,唇不是一般标准美人的樱桃小口,她的唇瓣丰盈,色泽鲜亮,未施口脂也似咬红了一般。这会子一身粉裙,趁得她少女气息扑面而来,两腮都如抹了桃花胭脂一般粉粉娇嫩。
而又由于她唇瓣饱满,一张一合间,又有一种天真的妩媚在里面。
越琮看得一时呆住,只觉天地间也只剩了他二人。
沈鱼见他老盯着自己看,不免垂下头去:“走了。”
越琮这才回神,自知失态,当即把目光移向旁处,这才看到桌上只吃到一半的菜,刚刚是他欠考虑了,进来前忘了她还在吃饭:“你继续吃,我在外头等你,吃了我们就去和阿姐他们汇合。”
沈鱼哪里还吃得下:“不吃了,我们走吧。”
说着,便往门外走去,越琮只得跟着他去了。
二人出了温泉阁,时值午时,商议一番后,决定不去慈云寺了,而是往山下去等沈越和周梨。
两人便沿着山道慢慢往山下走去,一路上谁也不主动开口。
沈鱼平日里叽叽喳喳,这会子突然缄默,越琮的心里各种猜想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难不成沈鱼其实是讨厌自己的?看,小鱼也找理由还了,二人独处还这样不爱说话,八成是有些讨厌自己吧。
也对,像她那样活泼可爱的性子,又怎么会喜欢自己这种古板的男子呢。
想到此处,越琮抬眸看向走在前面一点的沈鱼,眼里的光暗了暗。
哎,既然沈鱼不喜欢自己,自己也断然没有一直纠缠的道理。
或许,二人本就无缘吧。
沈鱼一直走在前面,后头的人一路也不说话,他走路的脚步声也极轻,她都有些怀疑越琮是不是和她走散了。
直到走到半山腰,她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去,见越琮还在,才放心继续走。
越琮向来都把自己的情绪掩藏得极好,所以当沈鱼扭头看他时,也完全没发现他情绪的异样。
“你走路太轻了,我还以为我们又走散了呢。”沈鱼为自己突然回头看他一眼而解释道。
越琮“嗯”了一声。
然后两人又继续沉默。
沈鱼觉得他们两个之前的氛围实在太让人难受了,她不太喜欢这样。越琮是个闷葫芦性子,如果想缓解气氛,估计还得靠自己。
她走在前头垂着脑袋想了想,她们俩得像以前那样聊天才行。虽然以前大部分时间也只是她在说话。
打定主意,沈鱼蓦然停下脚步,往回倒了两步,同越琮平齐了走:“越琮,这下山还有挺长一段路呢,光走路多无聊呀,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越琮见她可算理自己了,心里的失落感稍微得到一点缓解:“什么故事?”
“我想想啊……要不我给你讲个猪猪精的故事好不好?”也不等越琮表态,便兀自讲了起来,“天上有个天蓬元帅,他在蟠桃宴上调戏了嫦娥,被玉帝扁下凡,却错投了猪胎,后来,他在高老庄,遇见了高小姐……”
山风轻轻拂过脸颊,沈鱼的声音清泠泠的,就像山间溪流,在山道上回响。
越琮压根没听进去她在说什么,他听着这个声音,只觉得自己好像又要流鼻血了。
上手一摸,老天爷,还真流了。
越琮:……
他赶紧掏帕子出来,打算趁沈鱼没发现偷偷擦掉。
哪晓得,讲得正兴奋的沈鱼突然侧头来询问他,嘻嘻哈哈的说:“你说好笑不好笑——咦?你怎么了?”
沈鱼停下来,见越琮拿帕子捂着唇鼻不禁问。
越琮哪里肯被她看见,赶忙转过身去:“没什么。”
沈鱼眼睛尖,够着脑袋去看,看见他那方天青色的手帕上,像开了几朵红梅似的,有些突兀,不禁讶然:“呀,你咋流鼻血了?”
越琮闻言,耳朵脸颊一瞬间爆红:“没,没,没流。”
“还说没流,你让我看看!”沈鱼下意识去拉他的胳膊,迫使他放开了手来。
沈鱼垫脚凑近了看,闻着少女清香,越琮觉得自己的气血越发澎湃了。
“瞧瞧,还在流呢!我给你擦擦吧,你自己又看不见。”说着,已经夺过了越琮手里的帕子帮他擦起来。
越琮愣怔着,感受着她轻柔的动作,未几,忽然反应过来,他这个样子一定很不好看,赶忙向后退去,又把帕子抢过来按住鼻子。
“不用擦了,一会儿就好,赶路吧。”说着就径直往前走去。
沈鱼追上去有些担忧:“平白无故的,怎么就流血了?”
越琮没回答她。
沈鱼:“你的鼻子最近有没有受过伤?”
“没有。”
“那就怪了。哦,你是不是最近吃了什么大补的药?”
“……没有。”他看着很像需要补药的样子吗?
“也没有吗?那就怪了,我看看止住血了没?”说着,就一步踏过去拦到他面前,仰头看,一双眼亮莹莹的,像被山泉水洗涤过。
越琮心如擂鼓,偏向一旁。
“你别动,让我看看嘛。”
越琮又偏向另一方。
“越琮你别躲,让我看看。”
越琮被她闹得脑仁疼:“好好,你看吧。”
放下了手,任由她打量。看吧看吧,丑就丑吧,反正鱼也还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越琮纵使心过千般思绪,表面却只显得出一两分,也不知道是天生的情绪表达有问题,还是面部得了什么僵化病,总之,他这个时候心里的罐子已经摔得稀烂了,但表面上除了脸比平时红,一点异样也没有。
因此,沈鱼完全没注意到他的情绪。
见他人中那里还有一点红,瞥向一旁的山石间渗着山泉水,忙把自己的手帕掏出来,拿去打湿了,上手给他擦。
他太高了点,她有点吃力。
“你稍微蹲一下。”
“哦。”
越琮乖乖蹲下。心里的破罐子已经碾成了飞灰。
沈鱼缓缓帮他擦拭着,午间的秋阳洒在少女的脸蛋上,隔近了,仿佛还能看见她皮肤上的细小绒毛。那些绒毛钻进越琮的心里轻轻拂过,方才聒噪的心突然安静了下来,天地消失,只余他二人。
越琮突然希望她擦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让这样的时刻更长一点,再久一点。
“可以了,干净了。”沈鱼擦完,笑着端详一番后道。
她示意他可以站直了,一切结束了。可等了半天,越琮还那样半俯身半蹲着,与自己同高,和自己对视。
一双眼里是她从没有见过的光和情绪,她没读懂。
只是,她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危险的悸动。下意识就要往后退,可还没来得及,一个热烈的触感便落到了她的额头上。
平日里面无表情冰冷冷的一个人,嘴唇却那样烫,只那么一下,仿若星火燎原,瞬间烧灼了沈鱼每一寸肌肤。
沈鱼先是懵了,继而是羞恼,往后退弹开两步,伸手指着越琮:“你你你干什么?”
越琮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就那么亲上去了。只是他此刻异常清楚,一切源于自己的情不自禁。
或许,他得趁热打铁。
他从怀里掏出小金鱼,塞到沈鱼手里:
“给你了就是给你了,以后不许还给我。”
沈鱼看看鱼又看看他,再往后退两步:“为为为什么?”
越琮:“你是鱼,它也是鱼,你把它打开看看。”
沈鱼昨夜握了一晚上也没发现这鱼还有什么机关,这会子,听越琮的口气,好像这鱼身上还有什么秘密。
她把鱼捏在手里看了看:“怎么打开?”
“抓住鱼尾,一按,再一旋转。”
沈鱼照做了,揪着小小鱼尾巴一转,鱼腹变两半。
鱼腹内侧的刻字显现出来:沈鱼。
沈鱼一惊,继而心里偷偷漾开一阵欢喜。
原来,这鱼儿真的是特意送给她的。</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