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
还没冲出去两步呢,身后就传来了越琮的声音。
她不认得路,跑错方向了。
“哦……”
然后只好跑回来,乖乖的跟在越琮身旁一起走,再不敢跑快了。
好在后面的路都比较平坦,两人再没谁脚底打过滑。
温汤阁是一处依托温泉水建的庄子。经常接待一些达官显贵来这里泡温泉舒展身心。
两人来到这里后,那招呼的小二起初见他们蓬头垢面的模样,还略有些轻视,可当看见越琮随意扔出的一定银元宝时,两只眼睛登时就亮了,赶忙问二位要鸡间温泉房。
“两间。”越琮说。
小二得了令,忙翻来房间登记薄查找,结果查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两间温泉房。
“抱歉,温泉房都订完了,现在只剩一间了,不知二位是否要订下。”小二歉疚地说。
沈鱼喃喃道:“一间啊……”
小二解释道:“最近来爬山游玩的客人多,因此房间就比较吃紧,二位若是不订了,保不齐你们刚走就有人来要了。”
刚说完,就见门口走来个人问还有没有温泉房。
还不等小二回答那人,越琮当即斩钉截铁道:“订。”
沈鱼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但很快收回视线,心跳又开始加快了。
一间温泉房,一个池子,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这怎么弄……
小二带着二人进了房间,末了还贴心地把门带过去,关得严丝合缝。
在关门的一瞬间,两人其实都有些紧张起来。
两厢沉默半晌,越琮先开口:“你先去洗,这里有沐浴完后的袍子可穿,我去去外头,叫人去山下买两身衣裳来。”
“好。”沈鱼垂着头应道。
越琮也不敢看她,说完便转身开门出去了。
他来到柜台,再拿了两定银子出来,请一个小二去帮他买两身衣裳。
可温汤阁在山里头,这山上山下一来一回,衣服买回来只怕就要到半下午去了。越琮不急,下午就下午吧。
吩咐完买衣服的事,他又回到房间去。
毕竟他这身泥啊土什么的,也不适合在人来人往的庄子里逛。
推门而入,就听到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自里头传来,下意识往声源处望过去,就见房间西侧的一座八开的红木屏风上空,云蒸雾绕,仿若云团落入室内,这处的温泉阁修葺时,颇废了一番心思,竟在屋顶的梁上挂了几只木雕的白漆先鹤,再结合这水雾,当真给人一种云间仙境之感。
越琮曾与生意上的好友来过此地,知道房间的构造,晓得那屏风后,便是人工修的温泉池子,引的水是山中的天然温泉水。
此时的水声,应该是沈鱼正在水里洗澡。
他走进屋子里,在东墙下的方桌旁桌下,步履动作都如平日里一般从容,只是伸出来拿桌上茶壶倒水的手,却抖得厉害,水撒了一桌。
还有那一双耳朵,红得都快要滴血了。
生意场上,会接触到各种各样的合作伙伴,有的人不爱在外玩儿,谈生意吃饭也是正经的下馆子吃饭,而有的,则喜欢去烟花场所谈生意。外头那些人都知道越家年轻有为的少东家不爱去那些地方,因此在谈生意时,也从不会邀他去那些地方。
因此,他即便如今已是生意场上的老手,身上却鲜少有久经商场的酒色财气油滑感,表面上还是一副少年模样,只是神色十分老成冷敛。
他还从来没和哪个女子单独处在一个屋檐下过,说不紧张……那都是装的。
他哆哆嗦嗦拿起杯子喂了自己一口水,只喝到了一小口,一大半都洒在了身上。
在这静谧的房间里,哗啦的水声被放大无数倍,冲击着他的心脏,越跳越快。
他谈上万两的生意都不带这么紧张的。
杯子放回桌上,手一抖,杯子跌倒,往桌沿滚去。
幸亏他眼疾手快,身子一倾,伸手兜住了。这才小心翼翼放回桌上。
突然意识到自己真是太没出息,不就是个女子么?
早完他们不得成亲么?不得日日与她同吃同睡……淡定,越琮,你得淡定。
他兀自在这里做着心里建设,那厢池子里,沈鱼的耳畔充斥着温泉水流淌的声音,以及自己哗啦着水花发出的声音,因此并没注意到越琮已经回了房间。
洗得差不多了,拿过巾子来擦水。她在之前还挺担心这里面的巾子浴衣都是别人穿过的不干净,结果方才在外面时,越琮直接甩了银子,叫小二去库房拿了两套全新的洗浴用品。
水擦干了,又把浴衣披到身上,系牢腰带,走出屏风来,室内天光透进来,还算两堂。
尤其是东边墙角那里,尤为的亮。她下意识抬眼望过去,就见越琮坐在一片光晕里,虽然身上的衣服满是泥污,但他那与生俱来的冷俊气度却丝毫没被掩盖过去。
沈鱼的心忽而跳快,垂着头走过去没看他:“我好了,该你去了。”
越琮早看见她出来了,她从西边的红木屏风走过来,从屋子里的暗处走进光亮里,身上是雪白的掖地交领浴衣,料子看上去是棉质的,大约里头还有夹层,不透,但或许是只穿了这么一身,这衣裳贴着女子的曲线,该丰盈的地方丰盈,该纤小的地方纤小。她的脸蛋大约是刚被温泉蒸过,白嫩里透着桃花一般的粉红,竟显出几分娇媚来。
这娇媚生生晃了越琮的眼,他赶忙移开目光,站起来就往屏风后冲去。
飞快地脱了身上黏湿脏污的衣衫,一头扎进了温泉里,好一阵才露了头出来。
他靠在池边,眼底的慌乱持续着。很快,他发现自己的鼻腔一热,下意识伸手一摸——
鼻血……
他狠狠垂了一下水面,像只暴躁的棕熊,一改人前的冷静睿智,低低地骂了一声:“出息!”
没出息,太没出息了!
想他十七岁便在千人的场子里坐主位开商会,那也面不改色心不跳,怎么今天就这么没出息!
算了,赶紧洗了穿好衣裳出去吧,把房间留给鱼娘,不然指不定自己会在她面前多丢脸。
这样想着,三下五除二便洗好了,上岸后胡乱擦了一通水,浴衣一套,走出去。
“我去外面转转,你就在屋子里吧。”说着,也不等沈鱼回应,兀自就去拉门。
手才搭在门闩上,忽听身后女子喊:“等等。”
门闩上的手一紧,五根指头向木头里扣:“什么事?”他没敢回头,深怕自己又流出鼻血来。
沈鱼缓缓走过去。
随着她的走近,越琮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别再走过来了,他觉得自己快要爆炸。
终于,沈鱼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下。
“给,这个,昨天做月饼时,可能你不小心掉到了月饼馅儿里,凑巧我捡到了,这东西看上去挺金贵,还你,以后可要小心别再掉了。”
越琮一怔,压着心底的紧张转头看去,就见她正朝自己伸着手,手心摊开,上面躺着一只黄金小鱼儿,小鱼儿雕工精致,正在屋内的阳光里泛着金辉。
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抬眸看向沈鱼,见她正冲自己笑着:“是你的东西吧?”
越琮点头,却没伸手去接。
沈鱼再向她伸了伸手,示意他拿回去。
越琮:“既然被你捡了,也是缘分,送你了。”
沈鱼耳朵一热,心脏又开始新一轮鼓噪:“不,这怎么成,你的就是你的,既然被我捡到了,就得还给你。”说着,一鼓脑把小金鱼塞到了他手里。
末了再冲他笑笑,转身去方桌那边坐下倒水喝去了。
越琮垂眸看一眼手里的金鱼,目光暗了下去。紧接着,开门出去。
留在房间里的沈鱼自越琮出去后,就开始不淡定地像个热锅蚂蚁一样转来转去。
啊啊啊,她终于把小鱼还回去了。只是她怎么觉得刚刚越琮的眼神,比平时还要冷上几分?
她还鱼,说实在的,其实暗暗的有一种求证心理。就是想看那鱼究竟是不是他送给她的,她想亲口听他说。
不过显然,求证出的东西让她有些失落。或许,这鱼落在她手里,真就只是意外……
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思绪乱糟糟,算了算了,不要去想了,就这样吧!
这厢强迫自己淡定下来,那厢,越琮了房门,沿着屋外的长廊一路走,在一处荷塘上的凉亭下停下。
他坐在亭中,看着荷塘里的一池枯荷,眼神凉如冬雪。
他想方设法送出去的小鱼又被还回来了。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虽然从未与哪个女子儿女情长过,但成日里也听说过不少。一般来讲,女子拒绝男子,又不忍心伤了男子的心,都会编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把男子送出去的东西又还回给男子。
还东西就是侧面告诉男子,她并非心悦于你。
越琮出房间时,面色还是红的,现如今,脸色已经变得卡白。不知道是这秋日已经有了寒意,他又穿得单薄给冻的,还是什么其他原由。
他在亭中坐了许久,直到快到吃中饭的点,他才离开亭子,去前面柜台交代小二,点了几样沈鱼喜欢吃的菜,叫小二直接送去房间。
沈鱼的确有点饿了,正思考着要不要将就这一身浴衣走出去叫吃食,但又碍于身上只穿了这么一身,太过单薄而不敢开门。
肚子正唱着空城计,忽而敲门声响起。她下意识想到越琮,以为是他回来了。兴奋地跑去拉开了房门,结果一看,却是小二,脸上的笑立时垮了下去。
“公子让我替小娘子送饭来了。”
沈鱼接下托盘道了谢,小二转身预走,沈鱼突然叫住他问:“公子呢,他回来吃吗?”
小二转身笑道:“公子正在外面用饭呢。需要小的叫他回来不?”
沈鱼忙摇头:“不用了。”继而把门合上了。
小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两个看着不像夫妻,不像兄妹的,不知道是啥关系,给他感觉怪怪的。
小二走回前厅,正打算走入柜台,却被人给拦下了,一瞧,正是那位点菜的公子。
“饭送进去了?”越琮问。
小二点头:“送了送了,公子交代的事,哪儿能不照办的。”
越琮:“姑娘可有对你说什么话?”
小二:“方才姑娘问起公子是否要回去吃。”
越琮负在背后的手捏了捏:“她真这么问的?”
小二点头:“真这么问的。”
越琮没再多问,兀自离开了。小二更懵了,两个人都怪怪的,这下子他好像晓得他俩啥关系了。闹别扭的小情侣。
啧啧啧,八成还是背着家里人出来的。
越琮走到房间门口,却又顿住了脚步。
进去……还是不进去?
既然鱼娘那样问小二了,证明她应该补排斥自己进去同她一起吃饭。可是,他手里攥紧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