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交缠

沈越对此倒不觉得太惊讶,因为从前也有这样的先例。尤其是那些偏远之地,也许七八十年都出不了一个举人,因此但凡中举,当地官府都相当重视,必定亲派人护送参加春闱。

那官差道:“官船已在省城长江边候着了,正月初十便起锚,甜水镇距离省城至少有一日半的路程,是以最好今日就走。”

沈越沉吟片刻:“那烦请差爷进来烤烤火,在下去收拾一些细软便同你走。”

沈越把人领到院中,让牛氏过来带着进堂屋歇息,他则进了屋内。

周梨早整理好身上的衣裳起来了,这会子站在洞开的窗边,一双眼莹莹地望着他:“马上就要去京都了吗?”

沈越知道她听到了,点头:“嗯。”声音闷闷的。

周梨道:“那我帮你收拾一些换洗衣裳。”

说着,就朝柜子走去,将里头的一应衣服都抱到了床上,一件一件的挑拣:

“这件兔绒的袄子你得带上,现在天气还很冷,还有这件,是新棉花做的芯子,暖和,还有这个、这个和这个,哦,你到京都考试时,大抵是春天了,还得带些春衫,你回程时应该是酷夏吧,那还得带些薄衫……”她一边絮叨,一边理着。

沈越站在她身后,目光随着她的身影移动。

“啊!听说北边天气干燥,手和脸很容易起冰口,等等,我给你装一盒木兰膏,每日晨起涂一层在脸和手上,就不会皴了。”

说着,就跑去梳妆台边,拉开抽屉翻来覆去找一阵,等找到一只白瓷小罐,又跑回来,塞进包袱里。

然后又停下来想:“对了,你的书,听说去京都,得从省城坐船顺流而下,到了苏杭又得沿着运河北上,一路上都在船上,估计会挺无聊,得多带些书。”

她兀自跑到书架前:“你们会考都看些什么?《诗经》?《史记》?《春秋》?”

沈越跟过去,立在她身后:“阿梨。”半晌没说话,一开口却发现喉咙像吞了一把沙似的发涩,声音也哑了。

周梨继续捡着书:“啊?”

沈越抬手,将她手里的书接过来,放回书架上:“不用带这么多东西,只身在外,一切从简。”

只身在外……周梨垂下头,眼眶一热。她忍着不使泪珠儿掉下来,免得临到离别给沈越添堵。

沈越放好了书,又捏住她的双肩,轻声道:“会考大概在三月初,咱们离京都远,所以最近就要启程,今次朝廷特意派人来接我,我也只好跟着那位官爷去,放榜大约在六七月,我看了榜就回来。”

周梨点头:“嗯。”

沈越放了她,走到床边,将包裹里的衣服捡出来一些,重新打包好,周梨见方才自己打的包足有一口锅那么大,被他这么一捡,便缩成了个西瓜大小,不禁道:“你就带这么一点?还是多带些东西吧,免得路上急用。”

沈越摇头,“不用了。”说着,把包袱垮到背上,“那我走了。”

周梨愣怔望着他,没有回应。沈越似是不忍再看,当即转身就预开门出去。

手才搭到门闩上,忽然一阵香风扑来,一把将他搂住了。

“沈越!”她终是忍不住,在他怀里啜泣起来。

沈越心里一疼,捧起她被泪水打湿的脸蛋,低头,狠狠地吻了下去。

他从来没有用这么大的力气去碾过她的唇,可现在,他恨不得将她整个都含进嘴里,揉进身体里,带着她一起上路。他的阿梨,他的媳妇,他心底最柔软的不舍。千言万语,终化作一阵抵死的交缠。

半晌后,他放开了她。

“等我回来。”沈越说完,夺门而出。

周梨立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泪眼婆娑。

他先去了堂屋,同牛氏和沈幺道了别,便同官差一道朝院外走去。

周梨立在房间门口,看着他走出院子,翻身上马,策马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视线里,只余一阵越行越远的马蹄声。

牛氏和沈幺都追到院门口去巴巴地张望,周梨没去,她抬头望天,细细的雪花还在飘着,一阵凉风吹来,卷了一些在她脸颊上,刺骨的冰凉。

渐渐的,马蹄声完全消失,周梨心里也随之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