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娘年轻的时候, 也是个伎子,也有吃过不会生育的药,却不知为何, 竟怀了不知道哪个恩客的孩子, 生出一个女儿, 就是铃铛。秦大娘别无赚钱法子, 就求着当家人,把铃铛养在了伎馆的后院, 偷偷摸摸带大。
铃铛长到七八岁,就已经标致水灵,露出美人模样来,秦大娘想尽办法,才护了她周全。等到她渐渐长大,秦大娘已经在伎馆里管起事来,可是,真正拿事的老板, 却拿出了当年她为了留下孩子签的契约,这契约,却是把铃铛也卖给了伎馆。
秦大娘付出这些年积攒的一切积蓄,总算让伎馆的大老板同意了, 只要按月拿出银两, 就可保得铃铛不接客, 只做个清倌。只是才做了两三年, 在当地横行霸道的马老爷, 看中了铃铛,买通伎馆老板,要逼迫铃铛给他做妾。
马老爷在当地甚有势力, 她的小妾,没几个能活过半年的,秦大娘只能一边努力拖延时间,一边想着办法。
恰好这时节,京城里有位贵人,来了伎馆,秦大娘暗定了主意,便求着铃铛答应与他欢好。
这人当时看起来确实是个靠得住的,拿权势压住了伎馆的老板和马老爷,给铃铛赎了身,要铃铛与他进京做个外室。
她们便长途跋涉,住进了月牙胡同。那人刚开始对铃铛,也极好,衣饰银两,很是大方,又善花言巧语。一来二去,铃铛竟动了真心,一心一意想和那人在一起,并失了平常心,吃起他其他妻妾的醋来,常因了他家中之事,不肯好好伺候他,还要与他争吵。
上一次,便是因为,那人新纳了一个小妾,还怀了孩子,铃铛就哭着不肯应承他,惹了他生气。后一回,那人正在这边陪铃铛,却有下人来传话,说那小妾身体不适,叫那人快回去。这人现下只有女儿,无有子嗣,对妻妾的身孕极为看重,就又因为这个吵了架,不欢而散。
如此反复,终于有一日,一去再也不来了。
秦大娘似是进入下坡道的河流,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染烟却听得有些云里雾罩。倒不是秦大娘说的不清楚,只是她脑子里嗡嗡作想,乱成一团,不停走神,倒只听到了七八分。
最后,还是长渠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过来催促,染烟才辞别了秦大娘。临走前,铃铛倒是已经又恢复成呆愣愣的模样。
染烟在门口问秦大娘:“大娘,可有找过大夫?”
秦大娘点点头,抱歉地说:“今日真是对不住江小姐!”说着眼圈又红了。染烟怕她再哭,赶紧应了句就随长渠离了铃铛家。
天色愈发阴暗,又起了风,倒有些像那一日,且比那一日更冷些。只是今日风再大,却也没人抱她回家了。幸好,如今衣衫厚了一些,倒也没那么容易被风吹起。
染烟跟在长渠后面,机械地迈着脚步,只觉得这条路比往日要长了好多。
进门的时候,雨点也开始滴落,许嬷嬷迎了上来,闻言问候:“今日这天气,可真不适合出门,幸好小姐赶回来了,我正想叫个马车去接你呢。”
又已经准备好了热水让她洗漱,备好了茶水点心,说:“开始入秋了,可不能受寒。”
染烟坐在屋内喝了杯热茶,终于缓过来。忍不住问许嬷嬷:“嬷嬷可知道兰鸿,何日能回来?”
许嬷嬷似笑非笑,没回答这个问题,却劝她:“小姐要照顾好自己,健健康康,高高兴兴。无论公子什么时候回来,就都是开心的。”
这一夜,很久没做噩梦的染烟,又重新陷入了混乱的梦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