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声音从监斩台的方向而来, 来人是一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威风凛凛,颇有气势,踏着如风的步子走到窦近台面前, 抱拳一礼。
“窦大人, 罢手吧。太子有令, 贾仕德身上还担着其他要事,可不能就这么砍了。”
窦近台微微蹙眉, 手中的刀依然点在贾仕德的脖子上,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想必是天大的差事,要不然怎能劳动曹国公您亲自传令?”
来人正是曹国公曹凛, 是曹后的生父,也是当今太子的外祖父。
曹凛微一勾唇, 话里颇有些威胁的意味:“既是太子的意思,我传话也是分内之事。只是贾仕德在洋人中份量不小,曹某还是请窦大人三思, 别被外面的人拱得头脑发热,做下无可挽回的事来。”
窦近台沉了脸, 不再作声。
好不容易贾仕德落在他刀下, 又怎能就这样轻易放过?正在这时, 一个人跑来他身边对他耳语几句,窦近台听罢, 轻叹一声便收了刀。
“既是太子殿下要留人, 在下也不敢违逆。”
“多谢窦大人。”
曹凛虽在道谢承情,可神色分明是得意。他代太子发话,谁敢不要命地拦他?曹凛一挥手,马上便上来两个人将软成面条似的贾仕德提溜走。
窦近台虽心底不悦, 但也不拦,曹凛不欲多言,转身就走,黄景生也贼不溜秋见状也赶紧跟着曹凛一并溜了,只留百姓面面相觑。
有人反应过来了,高声呼和要官府给个说法。
“那人怎么走了?!他不是还被指认过吗?”
“是啊,都是一齐被判了罪的,怎的另外五个砍了,这个被放回去了?”
也不知人群里是谁喊了一句:“没戏喽!你们没看来人是谁?传的是谁的口谕?那可是曹国公,是太子要留人!别闹了,都散了吧!”
这句话说得拱火,百姓哪里肯依,仍一浪高过一浪要求将贾仕德带出来杀头。窦近台听在耳里,却一个字也不解释,径自走到秦山芙身边,准备带她离开。
秦山芙拉住他问:“就这样走了?民意沸腾至此,难道不给个解释?”
窦近台摇头:“既是太子要放人,合该太子那头去想办法解释安抚。殿下这里还有另一件要事要请托姑娘,请姑娘随我走一趟。”
窦近台神色急迫,秦山芙不再废话,连忙跟着他绕到后面,两人一起上了车。
窦近台道:“今日辛苦你了,稍等还有一件案子需要姑娘出马。”
秦山芙刚从上一个案子上下来一口气还没喘匀,没想到还有一个案子等着她,惊道:“什么案子?”
“淳记的案子。”窦近台又压低了些声音道:“淳记的案子人证物证都齐全了,这案子的首害是嘉利行,那天晚上我们也将嘉利行封了。只是……出了点岔子。”
“什么?”
“上回跟姑娘说,有人贴淳记的标卖假茶,可是我们这两天仔细看了才发现,那个标虽然跟淳记长得极像,然而上头写得并不是「淳记」。”
“那是什么?”
“「涥记」。”
秦山芙一时没明白,窦近台给她写了一个字,长得跟「淳」字确实相像。
窦近台继续道:“我们抓了嘉利行姓何的掌柜,这个人现在被我们扣着,矢口否认他毁淳记商誉,说他卖的是自己的茶,跟淳记不相干。”
“他意思是,他没有卖淳记的假茶,而卖的是自己的真茶?”
“没错。而且我们查到些蛛丝马迹,发现他跟太子有关系,但没实证,只能从口供入手。”窦近台叹一声,“可是这个人嘴巴很紧,眼下只说自己是做寻常生意。那些刑讯逼供的手段我们没法用到他身上,免得他的供词有瑕疵,不好面圣。所以我们准备让淳记自己去讨公道,姑娘作为淳记的讼师,替他们辩上一辩,给那姓何的一些压力,让他老老实实将前因后果吐出来,也尽可能让供词显得可信些。”
秦山芙点头:“我尽力一试吧。……这案子在哪里审?”
“在京兆尹府。我已命淳记的二掌柜去敲鸣冤鼓了,方才邢大人神色匆忙,应该就是赶去府衙审这桩案子的。”
秦山芙吃惊道:“怎的如此匆忙?就不能搁明日?”
窦近台歉疚道:“姑娘见谅。晋王殿下的意思是,今日既斩了洋人,最好趁热打铁,将相关案子一并都审了,免得夜长梦多。”
晋王依旧是压榨人不手软的甲方作风,秦山芙一阵心累,也有些同情邢定中了。菜市口跟前的案子才落定,自己府堂门口又有人击鼓,“邢大人这一天可真够折腾的。”
“姑娘也辛苦。”
秦山芙笑道:“好说。窦大人可带着案卷?我先看看咱们有什么底牌,想想一会怎么对峙。”
窦近台忙将一包卷宗抱到秦山芙面前,秦山芙便在车内晕晕乎乎地看了起来。
去京兆尹府需费些时辰,今日路上车马拥挤,这一路便走了有大半个时辰。此刻京城热闹非凡,街上行人也比平日多些,多是看洋人热闹看得兴起的。
秦山芙将淳记的案子简单过了一遍,仔细又听了一会车外的动静,问窦近台:“今日洋人这案子,你们说杀就杀,可会有什么麻烦?”
窦近台浅笑:“麻烦自然会有。可要铲除弊病,这些都是绕不开的事,倘若姑娘一会能让姓何的招供,便是帮了我们大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