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起小儿溺水的案子, 发生于毗邻京城的怀州。
怀州知府衙门一锤定音,认为那袖手旁观的邻居朱茂才无罪,只判令其给苦主一家补二十两银子了事。苦主一家怎能甘心,于是陶氏两口子一路将状子递到了大理寺, 这才被秦山芙掘地三尺挖了出来。
只是这案子里头还有诸多不明白的地方, 秦山芙想见见陶氏这对夫妻, 窦近台就连忙安排下去,悄悄带着她去大理寺的别院。
虽说是大理寺的别院, 但这一路却走了将近半个多时辰。原是大理寺设在京城一个角上,论位置,还不如低其一阶的京兆尹府。
“怎的大理寺位置如此偏远?我瞧那京兆尹府周围倒热闹得很。”秦山芙忍不住问道。
窦近台笑笑, 掀开车帘给她指了一下,“你瞧那里。”
秦山芙探头望去, 一眼就发现庄严威武的大理寺正门坐满了人,看衣着,像是寻常的平头老百姓。这些人个个愁眉苦脸, 有些人手扯白布,上头写个血红血红的「冤」字, 稍见着个穿得体面些的人就跪在脚下磕头。秦山芙起初不理解, 而后却明白了这是什么缘故。
这些人都是千里迢迢来大理寺给自己的案子翻案的。
上辈子秦山芙没少见这种场面, 甚至前几年还听说有当事人不服判决结果,自制炸药炸了法院的都有。有些法院堵不如疏, 干脆给这些人开道小门接待安抚, 但上访申冤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窦近台觑了一眼秦山芙的神色,问道:“秦姑娘见了这场面,可有什么想法?”
秦山芙心里很复杂,“这些人有些是真的有冤要诉, 有些则是判决无误,只是结果于他们不利,内心不服罢了。一旦对簿公堂,就不可能出现两全其美的结果,如果判官能想办法以调代判,恐怕矛盾就会小得多。”
“以调代判?”
“就是判官老爷正中斡旋,让双方你退一步,我让一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窦近台不解,“这不就是和稀泥?”
秦山芙摇头,“妥协并不可耻,调解也要尊重双方的意愿,不能强迫。这种和稀泥,总比判官老爷一知半解判个冤案来得好吧。”
窦近台仔细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只是秦山芙自己内心有个算盘。不知道她在这京城专门给人做调解,为双方起草和解协议会不会有大笔银子可赚。
车辆又一通七弯八绕,终于从一道不起眼的小门进入大理寺。下车后窦近台将她引入一个偏厅,里头等着的正是那对死了儿子的陶氏夫妇。
陶氏两口子看起来年纪不大,二人脸上却没有一般农户的苦相,看起来畏畏缩缩的,眉梢却是隐隐的戾气,眼珠子戒备地扫来扫去,着实令人不喜。
二人见窦近台进来,虽不知对方深浅,但大约也知道对方身份不凡,于是连忙起身要跪,窦近台挥了下手,径直对他们道:“你们的案子过两日便挪去京兆尹府重审,有什么冤情,届时去向京兆尹大人去诉即可。只因这案子确实棘手些,怕你们去京兆尹府说不清里头的是非曲直,官府便给你们指个讼师,由这位讼师替你们去堂上辩白。”
陶阿六和自家媳妇对视一眼,没下跪谢恩,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往秦山芙身上扫了好几遍,面露难色:“您意思,让这个女的替我们打官司?”
窦近台原本都要转身离去了,一听这话,锐利的眼风一扫:“你想说什么?”
秦山芙听得这话也很是不快,但到底忍住了没发作。陶阿六像是看不懂人的脸色一样,又瞥一眼她,面色嫌弃的意味更深:“一个女的能成什么事,俺们那的讼师都是爷们儿。既是要给俺们指个讼师……您看,能给换个不?”
窦近台皱眉道:“这是官府给你指的讼师,银子我们出。”
陶阿六眯着眼睛笑道,“这敢情好,多谢老爷!但……能换个男的不?”
秦山芙被此人的厚颜无耻惊着了,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这个案子非同小可,她哪来的耐心和脾气伺候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