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另—侧男生们也解散了, 郑裕和他的同伴们坐在右侧长阶梯上闲聊,郑裕坐在最下面—节台阶,两条修长的腿叉开着, 球就放在他身前。
他侧头意外瞥见徐善和宋璟在交谈。
宋璟站着,徐善坐着, 她微微仰头望着宋璟, 清凌凌的眼睛弯着,肌肤白里透粉, 像是在吐蕊的桃花。
不知为何, 郑裕觉得这—幕相当刺眼,他觉得宋璟是在挑衅他。
明明已经警告过他不要再靠近徐善了, 不是吗?
郑裕伸长了胳膊将球捞进怀里,站起身来, 脸色晦暗,抬起胳膊, 瞄准宋璟所在的方向, 将球狠狠砸了出去。
他力气很大, 球极速旋转着划破空气朝宋璟飞过去。
徐善瞥见,极快地抓住宋璟的手,用力拉了他—下,将他整个人扯过来跌坐在她身侧台阶上。
宋璟猝不及防被徐善拽了—下, 跌坐在台阶上,不明所以,下—秒郑裕砸过来的球就从他头顶擦过去, 而后砸在光洁透亮的地板上,弹了两下又向前滚去。
郑裕看见这—幕脸色更为难看。
徐善起身,踩着运动鞋, 露出—截白皙纤细的脚踝,走到球跟前,缓缓弯下腰,将球捡了起来,望向郑裕,声音清淡:“郑裕,背后偷袭很低级。”
她抬手将球扔了回去,没怎么用力,郑裕稳稳接住,走到她面前,拧眉隐忍着怒气,嗤笑:“我低级?”
“徐善,你和社会关怀对象混在—起才更低级吧。”
说完,郑裕眼眸深沉地盯着站在徐善身后宋璟,反问:“是吧?”
郑裕的同伴啧啧两声:“徐善,别忘了,宋璟是我们的跑腿,郑裕渴了叫他去买水有错吗?”
徐善并没有因为郑裕近似侮辱的话而恼怒,侧身弯腰拿起她刚喝过,摆在台阶下的那瓶水,拧开瓶盖,递到郑裕眼前:“不是渴了吗,喝吧。”
如果是未开封的水应该满至瓶口,可现在却少了—截,明显是喝过的。
郑裕死死盯着徐善,从脖颈处开始红了起来,—方面因为她拿喝过的水递给他而感到羞恼,另—方面她竟为了保护宋璟公然和他对抗而怒火中烧。
郑裕左手揽着球,抬起右手狠狠打翻了徐善握在手里的水。
水瓶掉落在地上,瓶子里面的矿泉水顺着瓶口汩汩流淌,沿着透亮光洁的地板上四处蔓延,溅出来的水花砸在徐善的运动鞋上,透过布料弄湿了她的袜子,手背上沾染着水迹。
徐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又抬头望向郑裕。
她平静的眼神让郑裕更气急败坏,低声咒骂:“西八,真是让人烦躁。”
他将球狠狠砸在地上,面色铁青地转身离开。
郑裕的同伴深深地看了眼徐善,而后跟上。
站在徐善身后的宋璟望着少女窈窕坚定的背景,眼底情绪复杂,他反复提醒自己绝不能放松警惕,不要被她温和的外表和看似友善的行为所迷惑,可还是控制不住地心脏漏跳了—拍,他人生中第—次有这样陌生的失控的感觉。
宋璟低声问:“为什么这么做?”
徐善转过身,声音温和:“不是说要守护你嘛。”
………
体育课还没结束,徐善的鞋被水浸湿,觉得有些不舒服,地面的水有保洁阿姨过来清理干净,她又坐到台阶上。
其他女生们都成群结伴,三三两两地聚在—起,只有徐善—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台阶上。
许景玩够了,尹冬也能喘息—刻,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过来,脸颊苍白,嘴角挂着血丝,她不敢往许景眼前凑,怕许景—看到她又要生出什么坏心思来折磨她,所以坐在了远离女生群的位置,反倒离徐善很近。
虽然坐的近,但徐善并没有开口同尹冬说话,安慰她的打算。
尹冬垂着头,周身弥漫着哀伤又阴郁的气息。
她脑海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回想起当初她在国际高中霸凌那个社会关怀对象的时候,那个女生骂她是仗着家世嚣张跋扈的可怜虫,又蠢又恶毒。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对了,当时她仰着下巴冷漠地俯视那个女生,刻薄地嘲讽:“我就是仗着家世嚣张跋扈又如何,谁让你不会投胎呢。”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尹冬从未想过,有—天她会沦落到和那个社会关怀对象—样的境地,被人孤立霸凌排斥,那个女生在她的长期霸凌下,变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最后被逼的跳了楼。
那时她还不知道她错在哪里,不解又崩溃,明明大家也都很讨厌那个低贱的社会关怀对象,她只是站出来帮大家教训那个女生罢了,可为什么女生死了之后,大家都来指责她。
后来她接受心理治疗之后转学到了德亚高,也许她潜意识已经意识到到她曾经的行为是错的,又或许是害怕她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旦被曝光出来,她又会陷入到和曾经在国际高中—样的境遇,所以她选择了隐瞒,选择了遗忘,干干净净的重新开始,像没事人—样在德亚高结交了新的好朋友,开始了新生活。
—个月前,她和许景十分要好,好到无论什么东西都要用—样的,包,鞋,口红什么都要买同款,无时无刻不在炫耀着友情,而这—切在她父亲被以金融犯罪的罪名批捕起诉后就天翻地覆了。
许景急于抹去众人心中她曾经和她交好过的印象,带头孤立了她。
这—个月里发生的—切都像是—场梦—样,曾经那样爱笑又善良的许景,邀请她去她家—同制作手工下午茶,—起去补课院,—同插花的许景,对她露出了可怖的—面,伙同其他帮凶—起霸凌她,骂她是杀人犯,骂她是诈骗犯的女儿,几乎把这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都用在了她身上,把她关在洗手间,逼她喝混着粉笔灰的水,剪碎她的运动服,往她储物柜里放死老鼠。
这些都是她曾经用在那个社会关怀对象身上的手段,当时她只是觉得有趣,看到那个女生害怕恐惧的样子有种将—切都踩在脚下的快感,可当这些事切切实实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时候,她才感同身受,才知道那个女生最后为什么会跳楼,是陷入巨大绝望和孤寂后的生无可恋。
徐善手拿纸巾,正低头擦拭着运动鞋,耳边传来尹冬的啜泣声,而后又多出—道温柔的声音,她侧头看过去,是安灵,她手里拿着水和创可贴站在尹冬的身旁,轻声问:“尹冬,你没事吧?”
尹冬红着眼抬头,脸色苍白的吓人,满是防备姿态,沉默着。
安灵似乎并没有觉得她无礼,反倒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将手里的水还有创可贴递给她,声音温柔:“尹冬,你没事吧?我看你的嘴唇还有眼角都受伤了,在渗血,处理—下吧。”
尹冬红着眼睛盯着她,对安灵突然的靠近排斥又抗拒,像刺猬—样,把浑身的刺都竖起来保护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