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简言意骇的一句话,连头都没有回。
谢池南也就没再多问,只是看了眼桌上的醒酒汤,拿手试探了下发现还温着,便端起一碗递给赵锦绣,“先喝这个,驱驱寒。”说着又把早先时候给人拿过来的蜜饯一并放到了她的面前。
赵锦绣一闻到这股子姜味就忍不住皱眉,即使有蜜饯在一旁也非常不想喝。
她这会换了衣裳又和谢池南闹了一通已经不觉得冷了,加上婆婆也不在屋中,她便想跟谢池南商量能不能不喝,可她红唇刚张,余光却扫见原本背对着他们的青年忽然转身,与他那双点漆的眼眸对上,赵锦绣喉间的话忽然就有些说不出口了。她今日已在人面前丢了两回脸了,这要是让他知道她连姜汤都不敢喝,她……最终还是不想再丢人战胜了姜汤带给她的难受,赵锦绣看着谢池南手里那碗稍稍还冒着一点热气的姜汤,咬咬牙一把端过后直接闷头喝了。
迎着谢池南有些惊讶的目光。
她直接把碗放到旁边又连忙拿起一粒蜜饯塞到自己的嘴巴里,紫苏梅的味道正好压过姜汤带给她的辛辣,也总算是让她缓过来一些了。
“今天怎么这么听话?”谢池南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他没想到她今天居然喝得这么利落。
因为喝了姜汤,赵锦绣的脸颊跟着浮现了一些热气,脸上透着一点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也氤氲出一副水盈盈的样子,她嘴里还含着蜜饯,两颊显得有些鼓鼓的,看着十分可爱,听到这话,她余光瞥了一眼那道青色的身影,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谢池南一脚让他闭嘴,眼见那道身影往外走才压着嗓音说谢池南,“喝你的汤!”
莫名挨了一脚的谢池南:“……”
他觉得赵锦绣现在真是越来越凶了,爱打人还爱踢人,可偏偏她无论什么样,他都喜欢,只不过以后他们要在一起,他还是得和她商量下,至少在外面给他留点面子吧。
等谢池南喝完姜汤,孟婆婆和林斯言也回来了。
看到她回来,赵锦绣和谢池南相继起身喊人,“婆婆。”赵锦绣还主动起身去搀扶了老人一把,余光扫见林斯言的手里提着满满一篮子的桃子,问老人,“您刚去摘桃子了?”
孟婆婆笑着说道:“是别人送过来的,这桃子甜,回头你们回去的时候多带些回去。”
赵锦绣也没推辞,只把人扶到椅子上,又笑着和她说,“婆婆手艺真好,我刚闻着味道就馋了,我今天肯定要多吃半碗饭。”
老人听到这话却笑道:“这可不是我的功劳,这几道菜都是阿言做的。”
听到这话,赵锦绣明显愣了一下,虽然刚刚看到青年在厨房,也的确看到他盛菜了,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桌子菜居然都是他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青年那边看了一眼。
青年却没看见她的目光,他还背着身,把手里的篮子放到一旁的小桌上,等他回头的时候,瞧见的却是谢池南挡在那位红衣少女面前背对着他,少年身形高大,正好遮盖住少女,也正好隔绝了他的视线。
只听他说,“你喜欢哪道,回家我做给你吃。”
听到这句,青年目光淡淡看了他们这边一眼,又一言不发走到一旁去洗手。
赵锦绣听到这个声音也回过神,她也没去看离开的青年,只是看着面前谢池南那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都多大了,还跟人比,何况她先前也只是谦辞,又没尝过,她怎么知道哪道菜好吃?也懒得搭理谢池南这突如其来的胜负心,只扶着老人坐下后,自己跟着坐到了一边。
谢池南自然跟着她,十分自然地直接把她另一边的位置霸占了。
等青年回来的时候便只剩下她对面的位置。
过去这么久了,或许是因为青年一如既往的态度,赵锦绣面对他倒是也没有之前那么尴尬和不好意思了,这会她也没说什么,只接过谢池南盛给她的饭,等老人动筷后,自己也跟着夹了一筷子腊肉春笋,让她惊讶的是,这菜真的还挺好吃的,她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
老人也在夸青年,“阿言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可被夸赞的青年却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闻言也只是平平道:“您喜欢就好。”而后便又继续垂着眼睛吃他碗中的饭菜,同样的菜,老人和赵锦绣吃得开心,他却没尝出什么味道,就那么不温不火地吃着。
四个人围在一起吃饭,谢池南大概是最不高兴的那个,眼见身边少女吃别人做的菜吃得这么高兴,他薄唇忍不住向下压,握着筷子的手也跟着收紧,心里也忍不住再次咕噜咕噜冒起了酸泡泡,他在后悔刚刚自己怎么没做几道菜,一边味同嚼蜡吃着碗里的饭,一边倒是记着赵锦绣都吃了什么,打算回头到家后也给她做一遍,让她看看谁做的好吃!
……
午后阳光静谧。
这间许久不曾有过欢闹声音的小屋今日却十分热闹,大多时候都是赵锦绣和老人说话,偶尔谢池南也会参与几句,唯一不曾说话的就是林斯言了。
等吃完饭,老人要动手收拾,谢池南却起身说,“我来吧。”
“这怎么能行,你们坐,我来就好。”老人还有些不肯,可谢池南动作快,一会的功夫就把几个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累在了一起,正要去拿碗,便瞧见原先一直不曾说话的林斯言竟也帮着收拾起来。
桌子很快就被两人收拾干净,赵锦绣看了两人一眼,笑了下,转头扶住老人的胳膊同她笑道:“您就让他们去忙吧,我陪您去外面消消食。”
他们安排的明明白白,老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点头,任由赵锦绣扶着她往外走去。
谢池南倒是看着两人的身影叮嘱一句,“下过雨,外面路滑,小心点。”听到赵锦绣应了一声“知道了”,他看着她们走出去才收回视线,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青年早就进了厨房,他也没在外头继续待着,抬脚朝厨房走去。
进了厨房。
眼见青年卷着袖子在那开始洗碗,谢池南也没搭理他,自己占据了另一块地方洗盘子,屋子里只有洗碗的声音,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相比冷清的厨房,院子里却是热闹多了,雨停了,原先不知道去哪躲雨的鸟儿又回来了,这会停在树梢上依旧不知疲惫的叽叽喳喳叫着,而赵锦绣扶着老人,迟疑一会终于还是问出自己的疑问了,“婆婆,您怎么知道他是……”
她没说完,可老人却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她仍握着少女的手在院子里慢慢踱步。
老人脸上的表情十分慈祥,脚下步子走得不疾不徐,说起话来也是不紧不慢的,很温和的语调,“他头一年来我这的时候才十二岁,他说是阿尝营中的伙伴,可阿尝以前回家的时候和我说过他营中的那些兄弟从来没有这么小年纪的。”
“倒是和我说过谢家两位公子。”
“他一向崇拜谢侯爷和他两位公子。”
“他说大公子性子温和,无论对谁都很好,二公子虽然性子傲气了一些,但对他们也是极好的,假以时日,一定会大放光彩。”
说起这些往事,老人脸上笑容不改,“最开始,我还不知道他就是谢家二公子,只是觉得奇怪便问他阿尝喜欢什么,他磕磕巴巴说了不少,却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我见他虽然说得不对,但营中的事倒是说得一清二楚又没什么恶意便也没说什么,后来有一回谢侯爷派人过来慰问,我多问了几句,对比一下便知道他就是那位谢家二公子了。”
“那您……”
赵锦绣看着她,语气忽然变得踌躇起来。
老人岂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仍握着她的手慢慢走,慢慢说,“阿尝刚上战场的那年,我就知道他这辈子注定是没法安稳了。”老人说到这,眼眶才盛起一片水意,声音也忽然变得低沉起来,“国尚且不安,咱们这些小家又怎么可能过得踏实?我是不认识几个字,但也知道阿尝他是为国捐躯,是尽了忠义,我便是真要怨真要恨,也该恨那些匈奴人!”
“……婆婆。”
赵锦绣眼眶微红,声音也忽然变得艰难哑涩起来,她想安慰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倒是老人很快又笑了起来,她眼眶还红着,眼睛里的水意也还在,却握着赵锦绣的手柔声说道:“瑶瑶,我能看出你和二公子的关系很好,他也很听你的话。”
“我这些年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每次来我这总是满面愧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怕说得不好他更加难受,便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你既然在他身边,就帮我劝劝他,让他把以前的那些事都忘了吧,我这……以后也别再来了。我一个两脚都快踩进棺材的人,过了今天,有没有明天都不知道,他实在没必要把时间耽误在我这个老婆子的身上,他大好的年纪应该去做其他事。”
赵锦绣正要说话,余光却扫见门口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人。
“……谢池南。”
她停下步子,讷讷喊人。
见少年脸上神情便清楚刚才她跟婆婆说的那番话,他应该是都听见了。
老人这会也看到他了,她也停下了步子,看着不远处的少年一时倒有些踌躇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被她们看着的少年在原地沉默一瞬而后先她们一步动身了,他一步步向她们走来,听到老人讷讷喊她“二公子”,他却垂着眼睛看着她笑道:“婆婆,您还是喊我阿南吧。”
迎着老人的目光,他温声同人说道:“这的确是我的名,我家中人也是这样唤我的。”
赵锦绣也帮着说道:“婆婆,他说的都是真的。”
老人便又跟从前似的喊了一声“阿南”,她朝少年伸手,被少年握住后,老人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哑声问他,“婆婆刚才说的,你都听到了?”
谢池南听到这话,敛了面上的笑,声音也变得低沉了一些,他轻轻嗯了一声,觑见老人的神情,不等她开口又同人笑道:“我以后还是会来看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