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一句话后,商牧野骤然侧过身去,掩唇不住闷咳了起来。
他看上去状态很不好,一手死死按着心口,清俊斯文的面容上不见一丝血色,精心修理圆润整齐的指甲泛着浅淡的乌色,单薄清瘦的身体因为咳嗽不住震颤着。
江逾白神色惊愕地站在原地,他被对方刚才话语中的巨大信息量砸得有些没回过神。
什么前世,什么死过一遭了……还有什么叫就到这里了……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荒诞的事实,那就是,他的先生和他一样,都和他一样,完完全全地保留着上一世的记忆。
他心底陡然掀起滔天巨浪,神色悚然,在触及到男人苍白的脸色后,近乎喃喃低语道:“你都还记得……”
“是,我都还记得。”听到这话,商牧野凝视着他,声音虚弱,却又蕴着十足的怅然,他意味深长地道,“阿白,你不也是一样么。”
所有的疑惑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
为什么这个男人明明生性冷淡却和自己相识以来就关照有加甚至表现出了赤|裸裸的偏爱,为什么周姨做的饭菜都是自己爱吃的,为什么明明给整个剧组都送了杨枝甘露但轮到自己却换了别的饮品。
原来,他都记得。
江逾白忽地百感交集,他看着男人苍白俊雅的面容,放软了声音:“先生……”人活两世,他自然知道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宠爱。
男人摆摆手,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他放松了身体靠在了软枕上,阖着眼,语声淡淡:“阿白,我累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脸上竟然浮起一抹微笑,衬着他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色,显得他几乎就要这么消散而去。他轻声说:“就到这里吧。”
他稍稍偏头,神色微动,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听着外头像是下雨了,夜里风凉,让季同送送你吧。”
他语气淡然,像是在叮嘱自己出门别忘记带伞,丝毫看不出他是提出分手的人。
江逾白倏地鼻子一酸,顿时就落下泪来,他带着哭腔眼圈通红,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可怜狗仔,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湿漉漉的,看着让人好不心疼。
“先生……”他声音带着哭腔,再次唤了那个男人一声。
商牧野阖着眼低叹一声:“去吧,很晚了。”
江逾白茫然地站在原地,他心里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慌,手足无措。他从来没有被商牧野这样对待过,这样脾气温和的男人,叫他陡然升起一丝不真实之感。
他宁愿对方大发雷霆甚至像前世一样用一种粗暴的方式来宣泄自己的不满,也不愿商牧野这样,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变得温柔而又决绝。
他呆滞地站在原地,失魂落魄一般,一直到季同将行尸走肉般的他带走。
房门“咔哒”轻响,而后被带上。赵清池黑着脸上来就给他加鼻氧:“你是不是不怕死。”
心跳杂乱无比,快得像是要跳出胸腔。商牧野微微皱着眉,显然这让他很不好受,一直他手腕上刺痛,银光闪烁的针头无声无息地没入惨白的肌肤中,不知名的药剂被缓缓推入,他才稍稍平复下来。
男人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脸色在暖色的灯光下仍苍白得似只鬼,他语气不明:“清池……你说,我做错了么?”
赵清池那双狐狸眼罕见地露出愁色,他耸了耸肩:“情情爱爱的我不懂,我只知道你病情恶化的速度远比我估计的要快。”
商牧野笑笑,神色平静:“命该如此。”
他上一世三十三岁就病逝,这一世他才堪堪二十九就已发病,想来也是时日无多。
兴许是因为处理完了这件事的缘故,商牧野也没在栾池多留,只住了一夜,他就匆匆返程。
江逾白被季同送回去后失魂落魄的模样吓坏了禾禾,季同叹了口气,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已经送回来了,江先生,我就先告辞了。”
和商牧野分手后,称呼可不是又得变回生疏而客气的江先生了么。
对江逾白和那位先生的关系,禾禾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毕竟在这个圈子里,艺人们身后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些“靠山”。虽然江逾白和这位“靠山”之间的关系很是暧昧不明。
明显已经超过了普通金主和自己小情人之间的情分。
这会儿见江逾白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吐了吐舌头,微微摇头。江|哥也是,太投入啦,有钱人随便玩玩,就让人当了真。
在她心里,江逾白俨然已经成了一个沉浸在情爱里的恋爱脑。
是夜,江逾白做了一个梦。
梦里回到了他和商牧野彻底决裂的那一年。
觥筹交错的宴会上,衣香鬓影,人影绰绰。头顶豪华的华丽水晶吊灯折射出令人目眩的绚烂光彩,香槟塔幽香浮动,微醺醉人。
这是圈内名导叶玉山的生日宴。
江逾白身着一身纯白西装,里面是缎面丝质衬衣,在璀璨的灯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衬得他整个人像是一个优雅矜贵的王子。
他唇角微弯,挂着浅淡的笑意,眉眼精致,叫人过目不忘。见了他的人都忍不住赞一声,好样貌。
偶尔有人看着他窃窃私语,有美貌女郎挽着男伴的手,凑到耳边小声发问:“那是谁呀?可真好看,有些眼熟。”
男伴闻言眉宇间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轻蔑嘲笑:“是,选秀出道的,江逾白,听过么?”
一听到这个名字,女郎立刻有些夸张地捂住了嘴:“就是他呀。”她眼里的赞赏顿时无影无踪,有些挑剔地看了眼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哎,抢了别人的出道位,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男伴顿时哈哈一笑,亲昵地摸了摸她的脸蛋:“你还看这个?要不要签名,等下我带你去要一个?”
年轻女郎耸了耸肩,神色揶揄:“要到了我姐妹可不得气死,她喜欢的练习生就是被他挤掉了位置。”
说到这里,她的神色又变得暧昧不明起来,她又小声问:“他背后也有人吗?是谁呀?”
谁知身边的人陡然色变,立刻捂住了她的嘴,挽着她走远了,一面走还一面叮嘱:“哎哟,我的小祖宗,可别问了,说不得啊!”
男人的神色半是恐惧半是不屑,看着江逾白的背影咒骂了一句:“还不是个被人玩的东西。”
说完,他神色又变得古怪起来,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又有些幸灾乐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