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陆雨昭内心毫无波动,她是个非常护短的人,认为应该各大五十大板,但你不能让一个长辈低下头说她错了吧。
那位南院宣徽使,也就是王氏老公休沐在家,顾昀的父亲也在。
正厅高堂之上,两个人喝着茶聊着天,王氏陪侍左侧椅子上。
王氏老公说:“多大点事儿,孩子不懂事嘛。你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轮不到我们教训。”
王氏心有不服,想起顾昀那副嘴脸就气。
她还欲争辩两句,她夫君却大手一挥,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也够了,顾相公都亲自登门来道歉了……”
王氏语遏,她要他道什么歉,她要那小子亲自来……头一抬,却见自家夫君一副“你还在攀扯纠缠,都在这里给台阶下了”模样,眉宇间藏着怒色。
一个两个的,还让那小子无法无天了,想起他会露出得意的神色就气。把这个顾昀宠得顽劣不堪没个人样,还亲自替他道歉,到底谁是你嫡亲儿子?
王氏又是气自己夫君当和事佬,又是气顾临峰偏心替外甥外甥女不平,袖子一甩,气冲冲走了。
陆雨昭搀着顾昀胳膊抵达正厅时,和王氏撞了个正着。
王氏见顾昀来,一肚子憋火没处发,“假模假样,还来做什么?”
丢下这一句正欲离开,听到一声咳嗽。
顾昀出声喊住她,单手握拳抵在唇边,低声讲:“对不起,我不该顶撞姨母,以下犯上,目无长辈。”
王氏讥了声,“别叫我姨母,谁是你姨母了?”
顾昀垂着眼帘,“是。”
王氏心中那股气消了大半,抬眼细看,顾昀双唇毫无血色,脸颊上是病态的、不正常的红晕。
这时,顾临峰和宣徽使走到了门口。
宣徽使远远就问:“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顾临峰见顾昀在这里,低头耷脑给王氏道歉,心中暗惊。
他以为以他这犟臭脾气,断不会来道个歉的,趁临走前替他说个情,舔着脸把歉道了,免得以后找他话柄。
顾临峰视线落在陆雨昭身上,蓦地想起她冲过来护夫的情景,微不可觉点了点头。是个有胆识又识大体的,即一心一意为顾昀,又能劝导他来道歉。
又见他这副病怏怏的模样,心里承认是自己打狠了,说不出安慰熨帖的话。掀了掀唇,话到嘴边却成了低斥,“还不和你姨母道歉?”
“好了,好了,我都听到了。”宣徽使说,“阿昀知错能改就好,哎哟,看你脸白得,额头怎地这么热啊。”他摸了摸顾昀额头。
王氏低哼了声,“赶紧回去养病罢,不知道的以为是我怎么虐待你了。”
话罢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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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临峰难得回汴京一趟,明日就要走了。宣徽使拉他去吃酒,和京中老友一聚。
顾临峰临去前,他站在马车前嘱咐陆雨昭,“别在路上逗留,快点回去。”
话罢顿了顿,又问:“伤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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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nbsp; 陆雨昭愣了下,还以为是个不讲情面的渣爹呢,脾气又臭又执拗,两天了没看过顾昀一眼。
她垂下头抹眼泪,往夸张里讲,让他心生一点愧疚,“坐不能坐,卧不能卧,一到夜里伤口就疼,夫君忍着一声不吭,还发着烧呓语不断。这学也能不上了……”
她瞄了一眼顾临峰。
这个男人就像万千个沉默寡言、严苛冷峻的父亲,永远不会表达,要他意识到错了或低下姿态说声抱歉是做不到的。行动比嘴巴容易,一声不吭去王氏那里替顾昀抗雷也比嘴巴一声说一句关怀的话容易。
顾临峰偏开头,手背在身后说:“国子监那里我去说,给他告个病假,这段时日你好好照顾他便好。”
陆雨昭点头称是,合上了车帘。
回到车厢里,陆雨昭一转头,就发现顾昀目不转睛看着她。
“看什么看?”陆雨昭拉起榻上的被子,一边示意他躺好,一边给他盖被子。活像个小老太太,而顾昀就像个不成器的孙子。
陆雨昭拍了拍床榻,“该示弱就示弱,卖惨都成,你别嫌我和你父亲讲得夸张,你得让他知道你受到了伤害。”
顾昀一语不发盯着陆雨昭,从没有人告诉他,他也是受到了伤害的。大家只觉得顽劣的顾昀理应受到惩罚,这是罪有应得。
陆雨昭直接坐在了地上,趴在榻上打起了哈欠,“我和你讲个故事吧。”
“我以前……我以前有个朋友,自小父母合离,又迅速组建新的家庭。父母问她要跟谁,她选择谁也不要。她对父母讲:我不原谅你们。父母生了弟弟妹妹,然后她便上学读书,直至成年,一直一个人生活着……”
她是初中被单方面告知,父母感情走到了尽头,过不下去要离婚。
她不是没有见过他们背地里争吵,吵得不可开交,一地鸡毛,吵孩子的抚养权归谁,推来推去。但非要在她面前粉饰太平,假装恩爱。
她对他们说,我谁也不跟,我不原谅你们。
高中寄宿三年,假期去外婆家过。读了大学开始打工赚钱,一个人独立生活着,她觉得挺好。
直到她穿到这里来,她偶尔会想自己在那里是不是死了,闹得那么难堪的他们会不会走到一起给她办葬礼,会不会难过。又庆幸他们有了各自的家庭和孩子,不至于会太难过的。
她来到这里后,居然慢慢原谅了她们,和自己达成了和解。
“她觉得即便父母是爱她的,但同时也伤害了她。”陆雨昭又打了一个哈欠。
她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随意又漫不经心,顾昀却似乎听出来了,心想她一定来自一个很好的地方。起码女子能读书自立,养活自己,为自己而活。
“真好。”顾昀摸了下她的头,“那她现在还难过吗?”
陆雨昭摇了摇头,“不难过了。”她早就走出来了。
顾昀一直摸摸蹭蹭她的头,陆雨昭不自在动了动脖子,拍开他的手,“哎呀放开,总之我的意思就是你爹打你太狠了,你别觉得都是自己的错——”
陆雨昭话还没说完,顾昀就把她捞到了榻上,“困就歇一会儿,这一条是御街,路又阔又平,稳得很。”
顾昀把她的脑袋摁到了怀里,长腿半屈,两个人侧躺着,榻上一下显得逼仄。陆雨昭舒舒服服噫叹了声,眼皮子沉坠,不刻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