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不了解对方就在她缺席的短短半天当中经历了怎样的打击才变得如此颓丧，但康婧妍认为自己有必要做做司晨的思想工作，令他敞开心扉。
况且作为朋友，她也有这个义务关心对方的心理健康，以防某人变得厌世，进而误入歧途。
不过康婧妍总共没多少耐性就是了，等了一会儿，见少年面上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神态，她到底没忍住脾火，语气略冲地朝对方威胁道：
“你要是非得瞒着我的话，小心我在这里对你动手！”
有的人，对他温言细语还不领情，就得来点硬的，让他明白主动权究竟掌握在谁的手里。
换成别的人，康婧妍恐怕还做不到这么自信，但面对司晨，她有绝对的把握能够攥住这块小饼干！
“快点交代！”
俄顷。
“我……”敌不过对方的强势，司晨只得避让地撇开脑袋，“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司晨沉默。
“有什么说什么，少给我整些没用的！”康婧妍不耐烦地曲起指节敲了敲对方的锁骨，浑然不觉这算是一种调戏，“还有，我不想听见什么‘没事’之类的废话。”
为了避免浪费时间，她干脆把对方的退路统统堵死。
“……”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再开腔——
康婧妍是觉得自己已经把该奉劝对方的话都讲完了，并且说得足够明白，无需重复第二遍。
至于司晨，他垂头藏在黑暗中，借助这层天然保护色遮掩着属于自己的一切，叫人实在无从认辨他此刻的表情。
“我没生气……”
良久，少年再度开口。
“……真、的……”
他似乎正在强抑住某种快要喷薄而出的情绪，逐字逐字往外吐得十分艰难。
在这寂寞的夜里，无人看见少年乌如鸦羽的长睫正如清晨抖落露珠的花瓣一样无助地颤动着。
——因而也无人怜惜。
“我……”司晨喉结滑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什么苦果，“只是没想到，自己……”
“……也会有，不被你信任的一天……”
而且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思及此，他敷衍地提了下嘴角，眼底淌着浓稠得晕不开的涩意。
“什么？”
闻言，康婧妍不禁滞住动作，错愕在原地。
他、在说些什么啊……
没等她质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毛病，紧接着便听对方缓缓道：
“今天……没人过生，对吗？”
“……”
谎言总有被拆穿的时候，即使当初刻画得再完美无缺，也没有资格获得真实的认证。
更何况，康婧妍还不曾花费许多心思去将它包装成高明的样子。
“你……知道了？”她仅仅犹豫了一瞬。
听到女孩竟如此轻易便承认下自己的欺骗，司晨只轻挪开目光，并不愿看清她的表情。
于他而言，对方的坦率有如利刃，每一秒都在残忍剥夺他偷藏起来的希望。
“你和孟桓……”提及这个名字时，司晨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你们……”
“……在交往，是吗？”
“没有！”康婧妍当即警惕，生怕他向家长告状。
虽然她和孟桓是相互喜欢没错，但目前也就仅止步于此了，二人要深入发展为时尚早。
再者，自己还要顾及学习，哪儿来的多余精力谈恋爱？
“没有在交往……我现在还不打算考虑这件事。”她说。
可惜，这种苍白无力的辩解反倒更像是事情败露后不得已而采取的狡赖，其目的只在于阻挠外人进一步探寻真相的意义。
“这种时候还要瞒我吗？”司晨骤然抬眸看她。
这一刻，他以往温和的眼神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如刀剑出鞘的锐利目光。
今晚的第二次对视，却是在这样的场合。
混沌夜色掩盖不了对方话语里的咄咄逼人，至少在康婧妍的印象中，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少年用这般严厉的口吻对自己说话了。
“我真没谈……”康婧妍头皮发麻。
第一次撒谎就被抓，不是倒霉是什么？要是早清楚还是瞒不过对方，自己做这无用功干嘛？
现在搞得她信誉扫地，怎么解释都分外可疑，简直有口难辩。
寻思来寻思去也没找着合适的说辞，最后康婧妍只能干巴巴道：“你相信我……”
蝉鸣是夏日独特的交响乐，在这无言的空档，它既为双方掩去了些许尴尬，同时却也嘈杂得叫人心烦。
沉默几息，司晨蓦地冒出一句：“你很喜欢他？”
……呃？
尽管被问得莫名其妙，但康婧妍小小斟酌了一下，觉得跟对方吐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也没什么大碍。
“你知道我没这方面的经历，也不懂你们口中的‘喜欢’到底意味着什么……”康婧妍盯着脚下的地面，一边理顺思路一边慢条斯理道，“假如跟一个人在一起的感觉是开心的话，那我应该就是……咳，那啥……”
说到后面，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如果只是开心……”司晨抿了抿唇，“那也未必不是把对方当作朋友。”
“？”
乍一听到对方的话，康婧妍愣是呆了两秒。
但随即她便微微皱起眉头：“不是朋友。”
她否定得异常果决。
虽说感觉这种东西虚无缥缈，确实不好定义，但在这方面，康婧妍自觉还是分得清对不同人以及不同程度的喜欢的。
“我跟孟桓……和跟蒋新月她们在一起的感觉不一样……”她低头思索，看起来像是在努力寻找例证，“嗯……和我跟你在一起的感觉，也不大相同……”
她神情松快，殊不知自己正说着剜某人心的话。
“……是吗？”司晨垂下眼睑。
他的嗓音既轻且柔，仿佛预告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末哨，叫人拿不准究竟是在回应附和，还是单纯类似于自言自语的呢喃。
这一瞬，康婧妍察觉出他的态度有点古怪，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劲。
“反正……”她索性不管对方的反应，只一个人在那里嘀咕，“我觉得他挺可爱的。”
“可爱”代表认可对方的人格魅力。
——这对于康婧妍而言，已经算是很高的评价了。
然而，就在她说完这句以后，现场的氛围又悄无声息地沉寂了下去。
“怎么了？”
等了好一阵子对方都没再答腔，康婧妍先前竭力压制下去的烦躁又开始暗暗滋长，欲旧态复萌。
“还有什么要问的？”她不耐地动动双腿，将身体重心换置到另一只脚上。
“……婧妍。”
默然少顷，司晨叫了她一声：“你先回去吧。”
“？？？”
康婧妍被他弄得摸不着头脑：“你不跟我一起？”
“我等等再走。”对方只道。
哈？
一听对方的语气，康婧妍就笃定他是在耍小性子。
“到底什么问题？”她眉间堆起褶皱。
谁知对方却将脑袋侧到一边，看样子是打定主意缄口不语。
“啧——”康婧妍顿时被他气笑，“——你的臭毛病又犯了，是不是？”
这段时间看少年身体不好，她比以往都要惯着对方，孰料这人竟胆敢上房揭瓦。
“行，你要不说也成。”康婧妍理解似的点点头，像是同意不再追究下去。
可下一秒从她嘴里蹦出的话却在明明白白告诉对方：自己不是好惹的！
“既然现在不说，那以后也都给我憋着！”她是真的有点火重。
“……”
见对方如此不识好歹，康婧妍也懒得再理睬他，拎起袋子直接走人。
竟敢给她脸色瞧，估计是很久没被自己收拾了，一时得意忘了形……
“呸！”
走到单元楼下，康婧妍把嘴里早就嚼得没味的口香糖吐到垃圾箱里，一副杀气腾腾的情态。
……爱谁谁，她不伺候了！
过了两分钟，她面色不豫地站在家门前，把已经插进锁孔里的钥匙往右一拧。
“嘎吱——”
门开了。
家的确还是这个家，但是……
看到客厅里康父把康女士的两只胳膊反手往后使劲扭，刚出玄关的康婧妍惊在原地，一时怀疑自己精神失常出现了幻觉。
今天……什么情况……？
这一刻，前段时日才浏览过的家暴新闻像是潮汐冲刷堤坝般在康婧妍的脑海中疯狂涌现，提醒着她似乎该做些什么。
趁孩子不在，居然敢这么乱来……？？
岂有此理！！！
原本康婧妍的心里就揣着一团火，现下见到这种场面，哪里还忍得住？
没想到老陈平时看起来斯文得体，私底下却是这种狗男人……
“放开我妈！！”
甩掉身上的负赘后，她气势汹汹地冲过去，趁对方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伸手控制住对方的行动力，接着把人往地上狠狠一掼。
“哎哟！”
哼。
注视着地上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的老父亲，康婧妍皱了皱眉，刚想询问自家母上的情况，孰料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诧异至极的面孔。
“你做什么？！”对方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