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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开局

临渊含着樱桃核,认真想了一会儿,说:“我曾经是殿下的刀,如果旧主想要召回,属下不敢违逆。”

容钰被他严肃的语气吓住了,眨着眼睛,半天不敢说话。

临渊伸手环过容钰腰身,为他固定好马鞍上的皮带,一边想,一边慢慢地说:“被弃置太久,有时候反而想念执刀的手。如果是殿下作主人……”

他抬起头,专注地看着容钰:“能多给我一点关照吗?想要多一些陪伴,不想只被当作刀剑驱使。”

容钰高兴极了,连忙吃了一粒樱桃,又给临渊塞了一粒,郑重其事地承诺:“我会对你比任何人都好。”

临渊翘起嘴角,冷峻的五官柔和下来,露出了一点笑意。

他们又耽搁了一小会功夫,一起吃完了樱桃。等天边朦胧变亮,两人就共乘一骑,悄悄绕到了半山腰。临渊把容钰护在身前,遥遥地指着山下的几处关卡,低声道:“下面还有二十几人,马我已经杀了,他们追不出来,但是有弓箭。山里起雾,射箭没有准头,殿下不用怕。”

容钰点点头,一振缰绳,战马便小跑起来。丝丝缕缕的雾气贴地滚着,渐渐掺杂了血腥的味道。越往山脚,血腥气越重,草木上淋漓的鲜血未凝,把雾气染得腥红。

容钰见过很多战场,却从未有一处令他如此心惊。这里残留的不是武者搏杀过后的痕迹,反而更像一个嗜血野兽狂欢后的屠场。

他心头升起一阵寒意,忍不住回头去看临渊,却只见到了对方冷峻的侧脸。

他们出了山林,越跑越快。

大团大团的浓雾在身周翻滚,再远一点就什么都看不清。关卡越来越近了,山下的武者发现了他们,立即大声呼喝起来。马蹄迅疾,容钰只看到前方有很多暗影快速地移动,在雾中一闪而逝。他想看得清楚一些,刚一抬头,突然一声锐响撕破浓雾,黑芒直射面门。

时间短短地凝固了一霎那。容钰清清楚楚地看到,那黢黑的箭镞四爪齐张,正贴自己额心。他眼前一黑,只听得“当”地一声,临渊回剑斜挥,打掉了那只箭。

“殿下。”临渊直视前方,在劲风挟裹中展开了双手长剑:“不要回头,我们走!”

箭尖呼啸离弦。容钰一咬牙,猛地扎进了浓雾中。他伏在马背上,听见破空利响无数,刷刷至身周和头顶掠过。身后临渊格挡的声音越来越急,到最后当当不绝,连成了一片金属敲击的长响。越来越多的羽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击在马的护甲上,发出可怕的裂响。前方相距一箭之遥,道路被临时搭建的木栅栏封住了,挡路的武者们齐声呼喊,刀光空旋,直劈头顶。

容钰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发出惨烈的嘶叫,突然腾空而跃。在刀光交错的幻影间,他听不见声音,也感觉不到疼痛。他俯身全力策马而奔,在一片凛冽的箭雨中带着临渊亡命。两人一马,像道迅疾无匹的闪电劈山而出,把刀光箭雨抛在身后。

只要出了山。只要出了山。

容钰一路奔逃,出山后直奔二哥别院。他在树林里疾驰,迎着初升太阳,迎着一道道明亮光芒。远远地,他看到前方烟尘滚滚,一队骑兵在林子尽头现身,领头武者身形高大,见到他突然扬起了手,叫了一声“翎殿下——”接着全速向他奔了过来。

容钰骤然松了一口气。他满怀喜悦,侧头低声道:“是瑶光,我二哥的影卫。没事了。”

长久紧绷的精神突然松懈,让容钰感到一阵头昏眼花。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临渊环抱着自己,抱得那么紧。他用一条短鞭把手牢牢绑在了自己身前,十指紧扣,勒得他一阵气短。

容钰担心起来,放手去解临渊手上紧绑的短鞭,边问:“你受伤了吗?”

短鞭刚解,临渊整个人忽然侧倾,“通”地一声摔下了马。

那声音砸在地上,像是狠狠砸进了容钰的心房。容钰一转头,已见临渊半趴在尘土中,后背上密密麻麻,扎满了黑色羽箭。

时空凝固。容钰再次感到气血翻涌,好像全身的血都在瞬间化作了冰,即将破体而出。他只来得及满目赤红,那样匆匆一瞥,下一刻二哥的人就围住了他,众人簇拥着他向前急奔,领头瑶光满面欣慰,笑道:“殿下没事,真是太好了。”

容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脑袋里一片空茫,只听到一个尖利的叫喊,声声不息,响彻天地。他跟着众人向前奔了十来丈才明白过来,猛地拽马掉头,喃喃道:“临渊受伤了。”

瑶光怔了怔,转头看了看尘土中满是血污的尸首,委婉劝道:“殿下,隆王援兵很快就要来——”

容钰不理他,转头奔了回去,看着临渊发怔。他的血已经流尽了,腿上和背上满插羽箭,撑在地上,让他的身体呈现了一个扭曲的姿势。他是什么时候知道不行了的?然后他扔下了剑,绑住了自己的双手。

容钰耳边再次响起了声嘶力竭的叫喊。

他滚下马来。他跪在临渊身边,去摸他的脸。骑兵们围过来了,瑶光试着要拉他走,可是他没有理睬。

“算了。就在这里吧。这里是个好地方。”

他听见瑶光这样说。他怔怔地抬头,见两个人下马,抖开了一个牛皮囊袋。一片黑影罩住了他,那两个人手脚利落,一翻手就把他套在了里面。口袋很快收紧,他在一片黑暗中满心迷茫,并没有出声。

“殿下,得罪了。这是主人的旨意,要做得干净一些,不留痕迹。”

容钰胸口发闷,他急促地喘息着,觉得有一点不可思议,问:“二哥要杀我?”

瑶光右手抚肩,单膝跪了下来,低声道:“隆王和主人已经及冠,这一代皇室若有血脉继承,就必然觉醒在您身上。主人不愿留隐患。”

容钰慌乱地摇着头,感到万分的莫名其妙:“灵脉早就验过了,我没有啊?”

他并没有得到回答。只有马蹄声铿锵,瑶光给战马下了简短的口令。地面在微微震动,身体已经先于头脑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颤抖着蜷缩成一团。他徒劳地试图翻滚闪避,巨大的冲力突然踏落,霎那间就碾碎了他的肩膀。

容钰爆发出一声惨叫,庞大的痛楚在瞬间就碾压了他。他全身抽搐痉挛,疼得满地翻滚。这一脚将他的血肉碾磨成泥,他惨叫到声带撕裂,呕出了一大滩血。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得干净一点。他会在这个口袋里,被踏成一摊肉泥,尸骨无存。九邦的翎皇子从此消失,不留任何痕迹。

他蜷缩在自己的血肉里颤抖,双唇开合,低叫了一声:“二哥……”

这呼唤细弱低微,轻得好像一声叹息,却被瑶光听见了。他单膝跪在袋子旁,垂着头,凝视那蔓延的血色,缓缓流淌到自己膝盖下。

他下令再来,却在抬起手的瞬间,脸上掠过一阵痛苦的抽搐。

马蹄声又起,带起疾风的声音近在咫尺。容钰眼前一片黑,浑身战抖着拼命蹬踹挣扎。袋子那么小又那么闷,从四面八方压迫着他,无边无际的黑暗,无边无际的绝望和灼烧。他呛着自己的血,在剧烈的痛苦中辗磨翻滚,身体像是裂开了,心脏搏动的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狂躁,他被封在了一个烧火的熔炉里,四方无路泼天乌黑,他只能头破血流地乱撞。

他突然摸到了什么东西。

是临渊放在他靴筒里的匕首!

容钰猛地拔刀挥出。哗地一声,天地骤亮。那隐藏在骨血中的,带着冰寒和锋锐的灵光如潮水般涌出,吞噬了他的身体。容钰仰起了头,在这炼狱般的践踏中像个狰狞厉鬼,从自己的血肉中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他疼,太疼了,身体碎裂成千万片,每一寸都在嘶喊挣扎,却不得解脱。他眼前一片腥红,透过这层血光看出去,只见瑶光和众骑兵骇然欲绝,正缓缓向后退步。

“殿下记得,以后谁都不要信,只信刀。”

容钰捂着脸,低低笑了起来。这笑声渐渐变得疯狂,像是绝望的求告,更像愤怒的咆哮。他献上了自己的血和肉,却被世人拿来供奉给背叛的罪,他终于明白胸中那时时的躁动意味着什么,那是力量,是愤怒,是他的复仇。

临渊……给你看我献祭的血!

一道光芒突然自他掌中闪现。这光芒越来越盛,很快他的鲜血就起了响应,满地淋漓,爆发出炽亮的晶芒。霎时间神光爆现,天地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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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可惜,也太对不起,我刚刚才看见你

你是明天的花朵,却绽放在昨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