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笑,先时的几分凝重便瞬间散去,但是康允心中的念头却并未就此散去。
建康啊建康,那些整日里坐享其成的贵人们,总有一日,我要来与你们会上一会。不管是那个素昧平生的楚家小子,还是眼前这个郑家郎君。且让我看一看,如今的你们,可还配得上这百年积攒的尊荣。
想到这里,康允的手指紧了紧,原本想要握成的拳头,因为手中的东西而未能合拢。
他拿起手中的茶包,看了一眼,面上的的冰寒与决绝消散,五官微松,整个人也渐渐柔和起来。
不管方才如何作想,毫无疑问,此刻的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此次出门在那等小店里还能遇上这等好茶叶,凭着那人再怎么嘴刁,这次也该满意了吧?
“刚才那件事,我们要不要管?”嘴上说着不要多事,但想起方才在茶舍中所闻之事,康辰还是不由自主地开口。
虽然嘴上说着莫要多管闲事,但若能举手之劳救人于水火,也不失为一件善举。
“不在西郡,不便多事。”
提及此事,康允敛了笑意,将茶包收在袖间重新收整好,道:“矿盐茶铁向来皆是官营,可是如今彬州随便一个街边茶舍里,便能喝到正宗的西湖龙井,买到南地才能自产的君山银叶,还这般便宜。可见彬州这潭水,浑到了何种程度。摸不清其中的状况,还是不要轻易涉入其中。”
略作思量,只听他继续道:“这水虽浊,不知深浅,容易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但自来有一句老话说得好,浑水易摸鱼,这也就难怪一个本该巡视五州的督粮官,为何堪堪在此地留了半月有余。”
“三郎是说……”
“我说什么不打紧。重要的是——因了这场雪,不管是彬州的百姓,还是旁的什么地方,什么人,怕是过不好这个年了。”声音悠悠,康允娓娓道来,似是说着一件街边巷谈的小事,但出口却难掩其中的风云诡谲。
“所以我们,不知深浅,最好不要轻易卷入其中?”康辰听罢,若有所思。
“孺子可教。”甩了甩袖子,双手负在身后,宽广的袍袖垂在背后,随着康允的走动摇摆飘动,带起一阵风来。
“如今的康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康家了——即便是在二十年前,康氏也活得小心翼翼,唯恐触怒了什么人,所以婚事上才会被羞辱一番。皇家仰仗着康家的财富,却也忌讳觊觎着这泼天富贵,独善其身安居一隅虽已不适,但奋起出头一鸣惊人的契机还未到来。所以,唯有一个等字了。”
康允的声音不大,走在前面,冬风顺耳将这仿若低低喟叹的话语送至康辰耳边,却让他明明白白地听出其中的意味。
这是第一次,也是相识多年来唯一的一次,康允这般直接的,将自己心中所思所想表露。这是他的意思,自然,也是康老太爷的意思。
未来的康家,必定会握在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手中。
想起家中那两位已经争得头破血流的主子,康辰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追上去走在康允身边,促狭笑道:“要说这个,家中今年怕是要添些新趣味了。”
“是啊,多了些人,自然要多些趣味了。”紧了紧袖中的茶包,康允也笑,晃似浑然不觉康辰意有所指,反将话头引到别处,“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