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日将有大风我不曾言,昨日午后的小雪我也不曾提及。这几日行来,见你们到底也是有心的,又不忍见你们被雨淋了耽搁行程,这才出言示警。至于暴露,阿窈不会与人说,那么就只剩你一个了,若引来祸事,我也就当你恩将仇报了。”
秦翾诚恳回答,偏生听在康允耳朵中有种居高临下之意,不免让他有些咬牙切齿:“看来我还得好生护着你,不然若是给旁人知晓此事,表妹会第一个怨到我头上。”
“表哥的承诺,秦翾铭记于心。”顺杆爬,秦翾充分发挥自己厚脸皮的能力。
这几天相处下来,她不得不承认康允虽然有时候嘴巴欠了些,为人也浪荡轻浮了些,但正经事儿上,还是比较靠谱的。至少如今看来,是真心实意想要接她们会西郡。
这也是她为何敢信他的原因。
反正,自家那位老娘,将这个侄儿看得比闺女儿还亲,先时在泽州便将自己的女儿身卖了出去,指不定日后又道出什么事儿来。
与其如是,不若自己先以诚待之卖个好儿,日后到了西郡,甚至……或许也能顺点儿好处不是?
反观康允先时对那些随扈有关避雨的解释,更印证了他的可靠度。这让秦翾很是满意。
“……”听到秦翾那句卖乖,康允不由语塞。
用手中的木棍戳着面前的火堆,又放入两根木柴,待火势旺了些,他这才犹疑着开口:“其实……祸生于此,此道或本不该续存。”
谁知这话一出,便引得秦翾激言反驳:“秦始皇帝焚书坑儒,那么诸子百家便不该存于世?若如此,竹林七贤该称竹林七傻,王谢之流当作反贼叛逆,而后之帝王,凡崇儒推玄者当是邪道旁生了。”
“这不一样。焚书坑儒之举本就荒谬。”
“那屠戮阴阳就不荒谬?百家之中阴阳学亦有一席之地!没有什么是不该存的,但看人心如何。”
说完这话,秦翾换了个姿势,努力让自己平和起来。
她靠在身后的草垫上,望着檐角如指线直落的水柱,幽然开口,“道者术者其身何辜?不过为人所用,便有了正邪之分,生了偏颇对错之别。究其根本,不过是人心难测,从中做鬼。”
雨水击打着台阶,声音清脆,混着秦翾的清冷彷如金石之音,在耳中锵然作响。康允不得不承认,她所言无错。可是,知道对错又如何?这个世道,已经不尽然但看是非黑白了。
“那么你又能奈何?击鼓鸣冤?只怕没到跟前便被下大狱;鼓动文人?数千人曾惨死于此,纵有怨声又有哪个敢景从直言?又或者是温言相劝?只怕你连那位的面都见不上。”
“单凭你一己之力,无异于蚍蜉撼树。”
饶是不愿打击与她,康允还是不得不开口:“秦皇暴虐尚法,汉祖取而代之,与民休养生息,而后武帝独尊儒术,方使士林重兴。如今你一个女子,又如何能将所谓异术之流重整?帝心难测,唯于此事态度无疑,你莫要飞蛾扑火。”
“钦天鉴始于上古,本就为卜吉问策之道,上者自诩天之子,却怕天道传世,岂不可笑?”秦翾冷笑一声。
三皇五帝尚言圣人,称天子尚可,而如今人世帝王,却哪里还有古贤之貌?蝇营狗苟的鼠辈,也敢趁乱揭竿,但凭蛮夫武力自立为王。
天之子若此,那举凡天下之众,生得人样的都可在那王座一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