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谁人可免谁人苦

“你忘了,不管是如今的泽州还是彬州,都在重灾的五州之内。”

不见流民,并非无有流民。

“可是,不管是泽州城,还是我们出来的路上,都不曾……”都不曾有这么多,这么密集的佝偻褴褛。

“官道离泽州地方县镇颇远,那些人自然不会走官道,官府也不会允许他们走官道。”想到那些粉饰太平,掩耳盗铃之辈,秦翾面生冷意,“至于泽州城,你忘了那日我们在西街所见了么?”

阿窈顿时了然。那日在车中,见到的西街,是满眼坍塌的屋舍残垣,和躺在残破旧屋下不蔽风雪的民众,是了……是了……怎能因为之后各家施粥施药,放晴后所有的屋舍又都被修葺一新,便忘却先时的那等惨状?忘却先时泽州府的凄凉?

城内富饶犹是如此,又怎能期待地方县镇好到哪里去?

这时,一只皮包骨头的枯瘦老手,端着一只残破的陶碗,越过秦翾,向着阿窈颤颤伸来,伴着虚弱的声音:“姑娘,行行好,可怜可怜老妇人吧。”

阿窈心下不忍,正要拿出钱袋来,却被秦翾出手阻止:“收回去。”

言罢,一个锋利的眼波看向老妇,带着身后那两名冷面的随扈,竟惊得那妇人面露惧意,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这时,安排好一切的康允在客栈内找不到秦翾,走出来见到这一幕,也不看老妇,径直走到秦翾跟前:“进去吧,已经安排好了,姑姑她们正在里面等着。”

秦母进去的早,里间康家众人与那四个大汉已然围成四桌,加上跟着秦翾的那两位,正好坐满。苏嬷嬷和桂枝随侍在秦母身边,却并不见秦翾迎坐上去,反倒走向另一处空桌,闻她随口道:“待会儿还要赶路,无须遵从什么主仆之礼,都坐下来一道吃吧。”

这话说得恩典,也正好掩过母女间的那份疏离。

秦母那一桌因为先时车内之事,也没有什么心情多想,在得到主子点头之后,桂枝和秦嬷嬷也落了坐;朱伯与两位马车夫以及运送行礼的车夫也正好坐满一桌。

于是不用思量,康允便坐到了秦翾对面的位子上。

这时阿窈还没从适才在外的所见中回过神来,刚落坐便开口道:“郎君,刚才为何不让婢子给那老妇施舍,她明明已经那般可怜。”

“所以才不能害了她。”

秦翾接过康允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头便放在一边,答道,“外面那么多人饿着,先不说你露财,我们有人护卫,虽不怕小贼,却难防大盗,落于人眼恐生事端。再者,你便是将银两施与老妇,那么多流民看在眼中,又岂不会心生觊觎?难免为她惹来灾祸。”

“怎得?太烫?还是不合口味?”康允见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尝了尝,纳闷道:“不烫啊,虽然不是雨前的,但也是货真价实的好龙井啊。”

“原来如此。”阿窈点了点头,恍然大悟。

待看见康允这幅模样,她不由嗤笑出声,解释道:“表郎君误会了,我家郎君喝茶只爱君山银叶加糖或蜂蜜,旁的喝不惯的。您若有心,还是帮我家郎君叫些白水吧。”

“哦,这样啊。”康允看一眼秦翾,小声道:“真是个刁嘴的。”

说着便招来小二要了一壶白水。

这顿饭吃得看起来极为安静和谐,康允难得没有再开口说笑,阿窈也没再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当然,要是除却她时不时探头看一眼窗外,又瞥一眼秦翾的话。

直到阿窈瞧秦翾第八次的时候,秦翾终于忍不住放下碗筷,道:“知道你在想什么,先吃饭,待会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