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仓皇急奔止妄为

晚膳过后,秦翾在屋内慢慢翻着书。

两个婢子用过餐后,也在外间坐下。

阿窈绣着帕子,看一眼边上翻着账册、并在一旁写写算算的阿舒,叹道:“姐姐到底聪慧,看这些账册顺顺溜溜,不像我,一瞅这些东西头都大了。”

“各有所长吧,”阿舒回之一笑,头却抬也没抬,眼睛不曾从账册上移开,“要真这样说我可得钦羡你有一张巧嘴了。”

“姐姐这是安慰我。”阿窈叹了口气,停下手中的活计,望着地面,“我可是做梦都想像你这样为小姐分忧,可是我的性子到底不稳,还偏爱多想,倒腾出一些有的没的,反倒为小姐添烦恼。”

相识数年,曾经更是一并被秦澍从人贩子手下救了出来,虽然之后跟了不同的主子,性格也大不一样,但这两年来同在秦翾身边伺候,相处下来二人的情分自然也完全不同一般。

阿窈性子跳脱,喜欢吵吵闹闹说说笑笑,但阿舒却沉稳冷静,也不喜言语,别人不问她不说,两人倒是极大的反差。

但如今阿窈却露出前所未有的惆怅来,这使得阿舒不禁生出几分诧异,但转念想到白天的事情,心下便了然了。

“人尽其用,各展其能。你这些苦闷可都是没道理的。”阿舒用纸片夹在账册中作签,合上账本拉过阿窈的手,看她的眼睛道:

“你能说会道,总是能让小姐开心,怎么会是没用呢?不管你知道的东西多或少,这都不影响你在小姐心中的地位。而且你想想看,每次出门要不是你一直在和小姐打趣儿说话,像我这样的闷葫芦,可不憋坏了她?而且我自己不喜欢说话,有人能替我说出想说的话,我心里也是高兴的。我们为婢子的,万万莫要想太多,只要谨记自己的本分行事就行。”

说着,拍了拍阿窈的肩膀,以示鼓励。

阿窈愣了愣。

阿舒从来不喜欢说话,要说也就那么一两句,言简意赅明了扼要,可是这会突然如此说一大通,让阿窈差点怀疑眼前这个人还是不是她。

“还是姐姐看得明白。”纵然心中还是在意,但到底较之前好了些。阿窈点了点头,承认阿舒所言不差,“既然我只有这么点本事,那么我就得让小姐开心,只要小姐开心,就比什么都好。”

小姐已经够不幸的了,她不能再让小姐不高兴。

“你明白就好。”阿舒点点头,视线又落在那些厚厚的账册上。

要往西郡的话,这些账册怎么也得盘点一番,清楚铺子里的生意是个什么样。心里有底儿了,才敢将铺子完全放开手让宋和他们去打点。

灯火微摇,外间里间都是一片欣暖。

这时房门响了响,阿窈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前去开门,和檐下的小婢子说了几句,便折身进来。

“这么晚了,谁呀?”阿舒蹙了蹙眉问道。

“是朱伯。”阿窈答道,“说是祭堂那边有些事,要让小姐拿个主意。”说着绕过屏风往内室走去。

轻言几句,秦翾披衣起身,往外走去。

竹居的会客偏厅,一位微须老者正喝着婢女奉来的茶水,与宋和的老实相不同,老人明显看起来更更稳重更深邃。

秦翾迈步进来,对着老者拱手,又示意他不必起身,在主座坐了。

朱伯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盏,拱手还礼,道:“这么晚打扰郎君实是不该,但先时匆忙大意忘了请示,如今却又不得不问,这才冒昧前来。”

“无碍,但说无妨。”秦翾开口道。

“是这样,老头此来是想问问晚间迎魂的事是由我等来做,还是郎君亲自操持?”

迎魂,是迎接在外的先祖魂魄回到祭堂,以便他们享用鲜果贡品的习俗。

对于那些祭堂与祖坟不在一处的人家,或是三年孝期内的祭奠,这是最常见的一种迎接先祖魂灵接受供奉的方法。

当年大灭之灾后,阴阳学说被斥为邪道,原本为人所推崇的迎魂法成为世家大族嗤之以鼻的低贱行径。但是在民间,这种习俗却早已根深蒂固,哪怕朝廷令行禁止,普通之家行祭礼时,依旧要先行迎魂,所以朝廷最后只能不了了之,默认了它的存在。

但较之前唯一的区别是,原本由家中嫡系男丁亲迎先祖之魂变成仆从或者鬼师代劳。这其实也是朝廷与百姓之间的一种相互妥协。

去岁父亲初祭因为是回了西北,所以无所谓迎魂与否,但今年却不同,迎魂礼是不可或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