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正飘,放眼皆是皑皑白雪,但山脚下一家乡野小栈内却是酒香四溢,大堂内客人满座,还有好几个拼桌的。
唯独西窗口那桌坐着一个人,面色清冷,也不与众人喝酒调笑,只兀自吃着点的牛肉。
沿途百里,也就这么一家留宿的地方,这等天气,生意反倒更好。
不远处,一匹马直直奔来,道上的雪沫被踩的飞起,直到了小栈,才停了下来。
那人勒缰下马,草草地将缰绳系在围栏,便直接进了客栈。
守在柜台边打盹儿的伙计被冷风一吹,登时醒了过来,见有客进来,忙换上一张笑脸迎了上去:
“呦,客人吃饭还是住店?要是住店那可就不巧了,房间已经满了,若是吃饭,小店……”
“找人。”
声音微沉,略带冷意。
斗笠压得低,看不清那人模样,但瞧着精壮魁梧的身子,不像是细瘦的南人。
那人四顾一看,也不顾伙计打量,直直往西窗边走去。
这冰雪时节海出门在外的,除了商贾,便是镖师刀客了。
看着那人腰间一把刀,伙计撇撇嘴,不就是一个北蛮子么,横什么横。
西窗角,崔垣斟满一杯温过的酒推到对面,那人也不客气,一饮而尽,食指与拇指间的厚茧清晰可见。
“你来得倒快。”
“不是说要在泽州停留几日么?”那人反问。
“了寂那老和尚不在,悬空寺自然没什么意思。”
“那也不该这么急,恁大风雪。”
“有事在身,不急待罢了。”
“得亏我回来的早,若不然还不知下次见你又是何时。”
“天涯若比邻,见与不见又有何妨。”
“别跟我诌这些,反正我也不懂。”汉子大口嚼着肉。
“哈哈!那就说些你懂的,帮我个忙可好?”
“得,一说正经这就来讨债,让我报恩来了。”汉子眼睛一瞪,“可说好了,没钱没美妾。”
崔垣啐他一口:“你也得先有钱有美妾,南人的那些恶习我北地儿郎学来何用。”
以妾送人,是南地文人间常有的风流事,此等靡乱行径本源自富贵人家将婢妾赠予客人,但这世间荒淫最是无度,到得后来交好的男子共享婢妾已成风尚。
“你倒还记得自己是北地儿郎。”那人鼻子出气,轻嗤。
“但我也记得崔家一脉是如何灭的。”崔垣神色凝然。
“我只知道宁王是个厚道的,他愿意礼贤下士,就是你的机会,如今的北越已经不是当年拓拔氏治下了。”那人略有深意看他一眼,声音更低。
“但他的心比当年的拓拔氏大得多,不然你也不会在南陈。”
“好男儿建功立业有何不妥?”
“没什么不妥,只是我终究畏惧重蹈覆辙。”
“但你如今还是入他帐下。”
“退无可退,便只能进。”
“我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花花肠子,但你既然敢跟我说这话,宁王想必也知道,他由着你胡来,那是敬你之才,你若有异心,便不是如今这般待遇了。”
“清河崔氏向来磊落,小人我自不会做,他对我有知遇之恩,自知我顾忌,这并不矛盾。我不过坦然待之,你不必担心。”
崔垣浅笑一声,道。
“罢了罢了,你们之间的事我也不多说,今日来见你,又不为这些话,只喝酒便是。还有,你方才说,要我帮什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