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疾骑风雪送有言

第二日一早,秦翾便得了要回西郡的消息。

坐在床上就着小桌用完早饭后,她看着收拾桌碗的阿窈,想着之前传来的消息眉头微皱,不解问道:“母亲亲自着手父亲二祭之事?”

“是,宋叔刚过来,说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桂枝找他要今年采买的单子,询问二祭的事宜。不过那会小姐还没醒,宋叔这会还在暖阁等您的意思。”其他仆从且不论,但朱钟宋和二人,在这个府里只按秦翾的意思办事。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生意人最好的地方便是明白这一点。

纵然觉得母亲这番动作出乎意料,但既然差了桂枝来,定然是无疑了的。

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秦翾抬头吩咐:“既是梅园揽了,便让宋叔帮衬着,缺补什么东西不用回我,直接按着那边的吩咐去办便是。”

阿舒在旁应了,推门而出。

因着背上的伤,秦翾不能久坐,斜靠地久了,只觉得半边身子都有些麻,最后没法子,只能趴在床上数着床帘上的珠子。

过了一会,她像是想起什么,问到:“前日里我刚醒来,记得你曾说过崔垣传了什么话来?”

阿窈愣了一愣,回道:“小姐不说我都要忘了,那日崔郎君说郑玄那个负心郎到了彬州。”

说到这里,阿窈又撅起嘴来,不满道:“也不知崔郎君到底是怎么想的,不明就里乱出主意也还罢了,现在又这般乱帮忙。”

说着瞥一眼自家小姐,却发现秦翾好似并没有注意自己后面讲了什么。

“这么快?”秦翾面上微有诧异。自听到督粮官是郑玄到他抵达彬州,其间不过半月出头,竟然越过前面三个受灾的州府,直接来了彬州,像是有什么很明确的目的一般。

“小姐知道他会来?”阿窈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惊道:“您不会要去彬州……”

“不会”秦翾知她误会,摇摇头解释道:“父亲二祭在即,我哪里也不会去。你还记得半月前朱伯带回的那道消息么?”

“您是说出货给陈家之前?那时不是说朝廷派了新的督粮官么?说是郑家的嫡次子……郑玄?!”

“是他。”秦翾将下巴放在叠起来的手背上,肯定了她的猜测。

当年阿窈虽是亲睹了秦翾和郑玄的往事,但她那时只知这位郑二郎是建康郑氏的嫡子,便以为是家中嫡长。

大家族里向来子女众多,嫡次子的排位基本都偏后,便如自家大郎,因为先生是家中嫡次,大郎在秦氏这一辈的族谱上排居十一,而齐家那位据说俊朗风流的嫡子也才排居十三。哪曾想郑家上一辈便少男丁,到了这一辈因为郑钦只取一瓢,也就只郑玄兄弟二人,也难怪排居第二竟然是嫡次子。

当日秦翾便留意到了,她却没怎么往心里去。

“呵,倒真是个不一样的。当年自诩风流清白直身的逍遥散人,最后竟也入了官场汲汲营营。”

阿窈对着郑玄所为始终不能释怀,说出来的话也夹枪带棒,嘲讽满满。

她一直倾慕先生的豁达与不入官场的洒脱自在,认为皇权官场皆是心机之人的勾斗攻讦,所以对那些醉心官场的人都甚是不屑,因此这样的郑玄就更不招她喜欢。

但在秦翾看来,虽然同样不喜人攀爬钻营,但客观来说郑玄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有自己的道理。

其父郑钦只有一位夫人,就是当初带回家的那个贫寒女子。

当初因为身份门第之因,加上郑家老人不喜此女,郑玄的母亲进门之时只是一个贵妾,直接从侧门抬了进府,连个像样的婚礼都不曾有。纵然郑钦之后不曾再娶,但贵妾到底只是妾,生下的孩子也只能算作庶子,算不得嫡子。

可是郑母到底独自争气,一连诞下两个麟儿,就算郑家老人再怎么不愿,还是同意了郑钦的请求,将那女子抬作了平妻,郑彦、郑玄俩兄弟才成为嫡系一脉。

但追根究底,平妻到底不是妻,将来下葬也不能与夫君并葬,所以郑家两个郎君的所谓嫡系地位,是真的很薄弱,也很微妙。

因着这份微妙,这份没有保证的微妙,才使得郑玄想要通过自己的方式来追逐想要的东西吧?

人都有自己的无奈,也只能走自己适合的路。

士农工商,有人靠读书走出寒门出人头地;有的人躬耕田垄放旷四海;也有的人埋头苦干靠着一两门手艺赚钱养家,或者四处奔波只位获取更大的利益。

但不管是哪一条路,只要取之有道,便该值得尊重。

就像自己分明是世家闺秀,却依旧能放下身段投身商海。

靠自己吃饭,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想要的东西,再正常不过,不能因此便区分出高低贵贱来。

怕只怕,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

这些道理秦翾没有同阿窈说,她既对郑玄有着成见,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当下需要考虑的事情,另有其他。

阿窈见秦翾不再说话,也不好再言扰了她的思绪,便从一旁的妆台上拿了之前没有绣完的帕子继续绣起来。

“崔垣如今可还在泽州?”

过了一会,秦翾突然开口。

“这个不清楚,但那日送信的小郎说,那位客人只出了两日的房钱,想来该是离开了。”阿窈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