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晚来忽衔故郡音

自从当年突来灾祸,因传信不及,使得秦父等不到秦康两家的人便丧亡之后,秦母与西郡康氏的往来便从驿站信件换做了飞鸽传书。

这样专门豢养用来传递信件的白鸽,强如康氏也不过五只。而如今一只,却专门用来与这个外嫁的女儿通信,不可谓不珍之爱之。

康氏的嫡长小姐,当年便是被当做明珠一般捧在手心中的,不然一个建康之外的氏族也不会与四大世家之一的郑氏攀上姻亲,更不会因为一桩悔亲之事就闹上建康求个说法,当然,也无法具备成为秦家媳妇的资格。

因为康家,不是普通的豪强。

当年康家先祖曾救过太祖皇帝一命,最后却婉拒了封官列爵的赏赐,而选择安居西郡一隅。所以便是现在的皇帝,再怎么不喜臣子养私兵,康家仍旧拥有千数装甲随扈。所以流放西北沿途历经四个月,秦家父女仆婢仍旧无一人病亡,能够在遇到熟道流寇的境况下完整安全地抵达流放地。

可是百密终有一疏,谁也不曾料到已然在西北十几年的秦氏此支,会在安居数载之后遇上这样的横祸。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也太快,好似筹划多时。

秦母将看完的信递给苏嬷嬷,随手用金拨子挑弄着熏庐里焚尽的香灰,慢慢开口:“嬷嬷怎么看。”

“老奴一切听夫人的。”苏嬷嬷看完那张信笺,照惯例收在妆台抽屉的一个铜匣子中。

“翾儿这孩子……”秦母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忆起早上那番局面,摇了摇头,目光微沉,“我康氏的血脉,不能一直受他郑氏的折辱,若她不能醒悟,别指望族里容她。”

自场退婚闹剧,康氏便与郑氏生了嫌隙。只是当年因为秦澍与郑钦交好,她又是秦澍的妻子,所以即使心中不甚欢喜,她还是顾着夫君的面子,也念着罪不及儿女,容许羽儿与明知秦氏有罪仍旧来西北探友的郑玄交好。

而这道消息传到西郡康氏,却没人苟同,只听说康老太爷砸坏了好几个值钱的古董,直道没这个女儿,没这些外孙。

彼时翾儿喜欢粘着羽儿,也与这郑家子相处颇多,一来二去竟生出了情谊,当时她以为这孩子是个良善的,而且若是郑玄如他老子一般,愿意只疼惜翾儿一人也还好,岂料到头来竟是索命的冤家。

好一对郑家父子啊!想到往事,秦母面生寒意。

“可是,如今老太爷既点了名姓要见小姐,若是推了,恐怕不好。而且……您也有快二十载不曾回过西郡,家中老人虽健朗,但年事已高……”

秦母搅弄着香灰的手僵了僵,原本袅袅而升的细烟满满变粗,屋内顿时被浓重的安神香的气息充盈,而她似是不曾觉察,眼神飘忽:“……是啊,再过五个月,就二十年了……当年与夫君同赴西北,此后竟是再未见过双亲……夫君去后,我母女相依,西郡虽来了鸽子,却也不曾唤我回家……”

顿了顿,秦母缓缓开口,双眼微眯,语气中满是肯定:“想来,当是那孩子这两年所为传了回去……”

“夫人莫要多想,老太爷当年虽怒,但到底是挂怀您的,不然也不会有这只白鸽,只是拉不下面来罢了。过了这么多年,便是再大的仇怨也该淡了,如今既有此言,依老奴看,还是回去的好。那里,终究是家。”苏嬷嬷善劝。

“是啊,终究是家……”秦母喃喃道,想了许久,眼神清明,闻到屋中气味时皱了皱眉,将手中的金拨子随手扔在案几上,盖了铜盖,道:“收拾了吧,打开窗户透透气,顺便通知下去,待夫君二祭之后便回西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