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世人眼中,是这样的。
是的,那个悔婚的郎君,正是郑玄的父亲,而那个帮康氏解围的秦家子,正是秦翾两年前不堪牢狱亡故的父亲。
而那个始终无辜,最可怜也最幸运的康氏长女,也正是梅园里如今兀自呆坐的精致温柔却又癫狂失态的妇人。
这番陈年往事,在所有人都以为揭过的时候,却早已在有些人心中生根发芽,汲取着她的所有养分一点点长大,转而化作最恶毒的怨恨,然后于城门之上燃起怨怼之火,殃及那些可怜的鱼儿。
今日之后,有人藏匿多时的情绪终于尽显;
今日之后,有人期待许久的美梦终究破碎。
终究,是回不去了。
秦翾踉跄着走出梅园,喘靠着一株梅树而站。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着头顶飘来的片片雪花,慢慢伸手去接。可是那些看似晶莹美丽的精灵,总是一碰便化,只留给她的掌心、她的面颊,星星点点的寒凉之意。
“父亲,你看,这雪又大了。”
她口中轻喃,双眼望向虚空中某一处,然后慢慢阖上双目,止住眼角的涩意,止住那随时可能会流出的滚烫。
身边的婢仆不在,她进入梅园后让她们都去了暖阁休息,诺大的梅林中只余她一人。
此刻的她只着普通冬衣,一身素白尽显单薄消瘦。
但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
是啊,比起落在心底的苦寒,这点冷意又算的了什么呢?
双臂轻张,脚下微移,她开始转圈,由开始的缓慢,一点点、一点点的加快、再加快。
到最后,终于轰然倒下。
“姑娘!”
四溅而起的雪沫飞向四周,那厚厚的积雪中,嵌入一个平躺着的人。
黑暗来临的最后一刻,秦翾挣开了眼,看着那些飘落而下的雪花,笑了。
伴随着那道随之而来的熟悉的黑暗,她脑海中唯一的记忆,便是那句惊呼,和唯一的感触:
雪,真的很大;这个冬天,也真的很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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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之外的彬州百花楼。
丝竹曼舞声声凝,纤腰杯盏处处艳。
风雪再大,大不过寻欢作乐的兴致;百姓再苦,苦不过富贵于外的颠簸。
留着小尖胡子的彬州府尹看着眼前这两位建康来的贵人,笑意深深。
玄衣男子喝着孙府尹亲自斟满的酒,看着阁楼之下只着薄纱起舞的姑娘,嘴角带笑:“彬州真是个好地方。”
孙贤陪笑着道:“哪里……哪里……贵人过誉了……”
那男子却并不看他,转过头来:“十三郎以为呢?”正对上一旁闻了闻杯盏便放下的白衣郎君,他不由大笑道:“非梧桐不栖,非醴水不饮,这小地方的竹叶青自然比不得光风霁月齐十三最爱的万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