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利不可得人至何

“两成?”宋和诧异不已,“郎君,那三十车木炭已是低了两成出售,粮食为何还要再低?我们便是直接抛售,也是可以轻易售尽!”

秦羽捧着热茶暖着手,并不回他,只道:“之前吩咐你们各自留好过冬的炭火粮食,可都有办?”

说到这个,宋和忙道:“都吩咐下去了,得亏了郎君提醒,有了这些储备,便是这雪事再重,我等也能过个温饱的好年。”

“恩,若还有缺,只管报与我便是,府上的人一律按购价出售,拿不出钱的,扣在工钱里也行。但若是有人虚报想要私卖……”说到这里,秦羽凤眸一凛。

“属下明白。”宋和忙道。

“很好。”轻啜一口手中茶水,秦羽不由莞尔,阿窈到底心细,昨日不过略提新茶稍苦,今日便于茶中放了冰糖遮涩,“若无其他事,便吩咐众人准备吧。天已放晴,是时候开仓了。”

“可是……”宋和还有几分吞吐,咬了咬牙,最后仍道:“可是光是木炭低售,陈氏那边就已经占了不少便宜,要是粮食也低价,所有的好处那就都让他们占全了!”

看着自己的管事那好似割肉一般的表情,秦羽轻笑出声:

“老宋呐,你要知道,做生意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发财的道理。我们在泽州两年,但比起陈氏何氏这些本地商贾,力量还是不够的。别的不说,便是趁灾欺价、罔论民生的罪已经够砍头的了。自古以来,明里且不论,暗里却是实实在在的官商一道。陈氏居泽州商首百年不倒,终有它的道理。他们多出来这些炭火粮食囤货不足为奇,趁着粮价高涨抛售也并不引人怀疑,但若是我们这些没有根底的,一旦查下来,便是无罪,也会是头一个杀鸡儆猴的。”

秦羽继续道:“而相比从柳州的购价,除去让给陈氏的利,我们已是赚了四倍有余,已经足够了。况我如今卖给他这样大一份利,今后我们在泽州的生意,只会更加顺利。做人,不可太贪心呐。”将手指放在案几上扣了扣,还有一个原因她没说。

今年趁灾抬价的粮食,可能并不好卖。

既然主子都不在意,宋和也没有再计较的理由,只得应了,退下去安排开库清点装车一事。

这厢秦羽主仆二人回到屋内,一直不曾开口的阿窈帮她解下裘衣,开口问道:

“姑娘一早便是这般打算?只为卖与陈氏这个人情示好?”

“不。”秦羽苦笑着摇了摇头。

商人重利,到手的利分了出去,哪个不心疼?原本若是那人没来,她也可自己将所有的东西售了出去,不过是不抢泽州的这片生意,大不了售地远一点罢了。

只是如今,她再怎么重利,却也不能让半点火星子从自己身上燃起。她不直接作答,只问阿窈:“那日派去抚州的人回来后所言,你可还记得?”

“自是记得,说是今上派了郑氏嫡次子,实督促之职。”

“这就是了。”

“这郑氏的嫡次子,真有这般厉害?”阿窈惊诧。

如今的南陈多年来士族坐大,到得今日,原本诗书传家信步风流的士族子弟,已经沦为坐享富足、崇尚奢靡的享乐男女,数百年名士倍出的历史风采挡不住后代堕落的步伐。

而百年传统,居高位者皆是士族子弟,出生富贵,因着家族荣耀,不用半分努力便可在朝中取得一官半职。士族的根须盘错,早已深入泥土,想要连根拔起,根本不在一夕之间。

况南陈和北越两国持立,暗涌深藏。这棵大树若动,必是天摇地动。

这也是为何今上纵然有心革新,却始终无奈的原因之一。

那些勤恳办实事的寒门子弟,有的终其一生,也不见得能有普通士族子弟那样的荣耀。是以地方上的灾祸,朝廷再怎么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到最后都是养肥了那些所谓的父母官,而不能到得百姓手中。

因为那些自命清高、只知享乐的士族子弟,并不能担得起这般重任。

而与那些安逸无劳、坐享恩荣的士族公子相比,这个郑氏名不见经传的嫡次子,却是完全不同的。

想到这里,秦羽的眼睛眯了眯,就在阿窈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听到那一声轻哂:

“他,是个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