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父等等!”
两人不约而同齐齐出声。
皇帝手中顿住,那杯水悬在半空停了一瞬。还未反应过来,眼前忽闪过一抹红影,手里的茶杯已被轻而易举地夺去。
他不明所以,蹙着眉正要呵斥,却见太子端过茶杯不由分说地一饮而尽。晏斐则红着眼睛惊呼:“当心——”
晏朝动作有些急,眼前有须臾的眩晕。她稳住身形,将茶杯放回去,长舒出一口气。
“你这是……”皇帝忽然意识到她似乎不是有意无礼,望着她的目光一深。
晏斐哽咽着扑在皇帝怀里:“皇祖父,那、那水有没有毒……斐儿害怕,六叔……”
皇帝摸一摸他的小脑袋,轻叹道:“别担心,太监试过毒了,没问题的。倒难为你们俩,这样谨慎,你六叔她……”
“父皇恕罪。”晏朝掀袍跪下,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仿佛皇帝不问,便当真要领了这冲撞无礼的罪名。
她从来不像晏骊那般嘴甜如蜜会哄人,十分的真情能掏心掏肺说出十二分的好来。也不是没在这上面吃过苦头,可也没见她有所“长进”,在某方面,真是像极了温惠皇后。
皇帝才冷下来的心忽而有所动容,却仍是淡淡问了句:“没别的话了?”
“您没事就好。”
唔,听着倒没以前那么冠冕堂皇了。皇帝点了点头,唤她平身:“此番,倒是委屈你了。”
也不说是哪里委屈了。照她的性子,也是决计不会问出口的。
可要想将这一页波澜不惊地掀过去,何尝容易。
她垂着头,轻声道:“时辰不早,父皇可容儿臣传膳?”
“传罢。”
晏朝道了声是,又听皇帝道:“朕与太子都还病着,稍后若有大臣求见,皆由太监打发了罢,不必再来烦扰。阁中诸事,除却阁臣要格尽职守外,司礼监也不可松懈。”
这话就是对兰怀恩说的了。他正与底下太监交代着什么,闻言连忙转身跪倒:“臣遵旨,定当尽心尽力,不负皇恩。”
孙氏趁着空隙,低声招呼晏斐过去:“你皇祖父还病着呢,不许缠着……”
皇帝虚虚笑着,任由晏斐猫儿似的依在自己身侧:“无妨。”又对孙氏道:“你刚才对那逆子说的话朕都听到了,他果然可恶。”
孙氏低眉福了一礼,告罪道:“父皇恕罪。儿臣还有一事要禀,昨晚永安王妃托人进宫向儿臣求助,说堂儿病了,一时又找不到大夫。儿臣便自作主张,派人将堂儿接进昭阳殿,传了太医医治,眼下已无大碍。”
还在一旁服侍的兰怀恩闻言心下一沉,抬眼果见皇帝变了脸色。当即也无暇思索究竟是何人能从重重包围中逃出去报信,先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明鉴。臣奉旨前往审讯永安王,井未苛待府中家眷。”
“若是朕的皇孙有个什么好歹,兰怀恩,你几条命都抵不过。”皇帝虽在病中,语气仍有几分沉哑,但眼神颇为冷厉。
这也是他头一次对兰怀恩放下狠话。
“是是是,臣知罪。”兰怀恩登时磕头如捣蒜。他一向乖觉,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眼下明显不是他辩白的时候。
自然,这些习惯对皇帝乃至大多数人都管用。
——除了晏朝。
她好像总能令他心乱,以至由内而外生出各种错。
“把朕交给你的差事办好,再有下例,绝不轻饶。”皇帝斥他:“退下!”
兰怀恩连忙告退,临走时不漏痕迹地瞥了一眼孙氏。她穿的那身豆绿色对襟直领褙子,果真是半点也不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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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顿早膳用得和和睦睦。皇帝有言在先,允他们不拘礼数,几人便同桌而食。中途皇帝给晏斐夹完菜,又转过来给晏朝夹。
她头一次受到这样的殊遇,颇为“受宠若惊”。
皇帝用过早膳便起驾,仍旧回了西苑。他前脚才走,众臣子后脚就进了东宫。晏朝依着皇帝的吩咐,仅命内侍前往应付,自己则躲在寝殿里,暂且偷得一时安宁。
霏霏细雨又落了一日,待停歇时亦不见半点阳光。一抬头,天色恹恹的。起初倒觉暑气褪去,秋日清凉,后来只觉得阴沉森冷多一些,秋意以此般方式深入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