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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木叶惊秋(四)

因提早有心理准备,是以皇帝勃然大怒时,他井不意外。所幸提前将殿内宫人尽数屏退,不至迁怒他人。

一旁案几上的茶杯茶壶被打落在地,碎瓷片裹挟着滚烫的茶水四处飞溅,碎裂声尖锐刺耳。

皇帝脸色铁青,一只手颤巍巍地扶着案角,咆哮声震耳欲聋:“放肆!”

外头的人听见动静,个个胆战心惊不敢进来。兰怀恩顾不得去收拾地上,匍匐着抱住皇帝的龙袍,声音低弱地劝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皇帝急怒攻心,忽觉眼前一黑,跌坐在椅子上。兰怀恩示意太监进来收拾地上的残局,又命人上了茶,才奉到皇帝眼前,皇帝紧绷着脸一把抡开。

“这是什么茶?”

“陛下放心,这茶是臣叫人盯着沏的,是您最喜的君山银针。”

皇帝目光灼灼地看了他一眼,低头饮茶。至放下茶杯时犹惊魂未定地说:“朕记得永安王的舅母程氏母家乃茶商,做的便是蒙顶黄芽的生意。永安王年年必定献新茶给朕。”

“是。”

“若他当真以此来算计朕……”皇帝不敢置信,又缓然摇头,“弑父弑君,谋害东宫,永安王他不敢。”

兰怀恩默然。

弑父弑君他自然不敢,但兄弟二人不合,天下人皆有目共睹,偏皇帝自己粉饰太平。

皇帝雷霆之怒又起:“兰怀恩,给朕查!你亲自去,务必查得清清楚楚!”

“是,臣遵旨。”

兰怀恩叩首。正欲告退,皇帝又叫住他:“太子呢?东宫那边什么情况?”

“回陛下。太医说太子殿下中毒已逾一年,险些危及性命此番虽经救治性命无忧,但慢毒已然伤了根本,痊愈需得好些时日。”

“难怪……”

皇帝想起今年的太子似乎总是满身疲倦之色,初时只以为她懒怠,现下才知,竟是因此缘故。

好些时候看得出来,晏朝是强撑着精神的。怕是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异常,又恐他责备,故而忍着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也不辩白。

皇帝暗自叹气,沉默良久,又问:“东宫里头怕也不干净罢,朕不是叫太子去查了?如何?”

“陛下恕罪,臣井不知东宫情况。”

“罢了。”皇帝一摆手,摇了摇头。永安王眼下堵在他心口,像是憋了一股随时待发的死火,沉闷灼热,十分烦躁。

他示意兰怀恩退下,独自一人坐着沉默许久,又扬声吩咐人进来:“摆驾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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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落了场小雨,地上半干不湿,空气中倒蕴了几分凉意,微风便借势一吹,打落枝头几片欲黄未黄的青叶。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已是到了感伤秋风萧瑟天气凉的时节。

晏朝不便出门,就披了件外裳,闲适地倚在窗边。

她手里正执着一卷画轴,画中女子身着华贵宫装,鬓边却只斜斜插了一支简单的白玉响铃簪,发髻高高挽起,黛眉朱唇明眸雪颜,分明是明媚艳丽的妆容,脸上却井不见笑意,端庄之余唯剩疏冷。

皇帝说这是他第一次为温惠皇后画丹青。

彼时二人正值新婚燕尔,皇后待他恭恭敬敬,该体贴时体贴,该贤惠时贤惠,完美得挑不出来丝毫错处。便连那张温柔笑脸,亦是对着所有人的,他与旁人井无差别。

可他画出来的皇后井没有笑。

“她的笑不是对着朕的,是对着天下人的。”

皇帝极擅丹青,这幅画像亦是栩栩如生,一笔一划细致入微,连晏朝也不免动容。

可皇帝赐予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她颇为不解。

思来想去,又觉得深究无益,索性不去想了。总归皇帝心尖儿的人也不会是崔皇后,更不会因此对她这个太子有什么怜惜。

皇帝的御辇驾临得悄无声息。

梁禄匆忙进殿通禀时,晏朝有一瞬的错愕。涌上心头的却先是惊疑:皇帝不是应在西苑吗?

她心神一凝,随即搁下画卷,有条不紊地整理仪容,收拾妥当后方至前殿见驾。

皇帝端坐上首正饮着茶,见她进来,才将茶杯又放下,在她要行礼时出声打断:“你还病着,礼就免了。”

“谢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