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兰怀恩赶回东厂时, 程泰却告诉他,太子并未来过。且在刚才,锦衣卫来人, 已将李文遂押走了。
兰怀恩闻言足下一顿, 眉峰倏然冷峻:“奉谁的命?”
皇帝才对他下了口谕, 邱淙怎么就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强行从他这里抢人?
程泰答:“督公, 是太子殿下。”
他亦是满头懵然,略一思忖, 又补充:“……来者并非邱指挥使,而是北镇抚司的王卓。”
北镇抚司专理诏狱, 虽设有镇抚使,但大权基本仍握在邱淙手里。王卓既是听命于太子,想必此事邱淙还未知晓。
“只要了李文遂一人?”
他记得晏朝是要审李家人, 并未点名。但李文遂乃李时槐长子,自入仕来父子二人联手,暗中培植了不少党羽。
陆衍若当真是李家的人, 李文遂便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受完刑,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招出来了, 却并不见提及陆衍。
程泰点头道:“是。”
“可知太子现在何处?”
“属下不知……”程泰觑他脸色不对,缩了缩脖子,又胡乱开口, “太子不在文华殿,兴许是回了东宫, 也有可能去锦……”
话未说完,眼前的兰怀恩已霍然转身,拂袖离去。程泰自知说错了话,但一时也顾不上请罪, 提上刀匆忙跟上去。
兰怀恩懒得训他,当机立断下令:“备轿,即刻出宫。”
她不可能带着李文遂回东宫,但若是知会了锦衣狱那边,此刻便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唯有一个可能。兰怀恩几乎笃定,但却不知她到底有什么打算。
他拧着眉头走了几步,抬头一望天边晚景,目光在落日余晖里凝定一瞬。
正值七月流火的时节,草木虽仍旧葱郁,但日渐消冷的落暮已掩不住岁秋将至的衰枯之机。秋是他的兵荒马乱,血腥总是尘土飞扬。
藏在袖中的拇指抚上虎口的茧,他攥了攥拳,忽然改了士意:“去牵马。再叫上几个人,不许闹出动静,务必追上太子。”
程泰犹在愣神,又听他续了一句:“你找人暗中去查查王卓。”
晏朝的车驾走得不算快,才出宫门不久便被人拦了下来。驾车的内侍仓皇之下猛地一紧缰绳,马略有些受惊,带着车也剧烈颠簸起来。
梁禄将来人一扫,不免皱眉,近前低声禀道:“殿下,是东厂的人。”
晏朝默了默,直截了当问:“兰怀恩呢?”
眼下除了他没人敢有这个胆子了。
话音才落,已从东面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如风驰电掣般渐近。马车旁的东宫侍卫迅速持刀护在车前,兰怀恩驾马飞驰而来,一个没刹住,险些撞到刀口上去。
他微喘了口气,握着马鞭下马。才要行礼,话还没说出口,已听晏朝先问:“来要人的?”
“殿下要审,臣自然不敢拦。”他稳住气息,抬头道:“佘宁遇害,疑似信王所为。陛下口谕,命殿下与臣前往信王府问讯。”
晏朝也不露面,只颔首道:“本宫知道了。你既然来了,那便同去罢。”
她顿了顿,弯腰伸手掀开帘子:“上来吧。”
兰怀恩怔在原地,喜意还未涌上心头,一环顾左右侍卫,皆是戒备森严肃目而视。他轻咳一声,颇为踌躇:“这、这不大好吧,尊卑有别,臣……”
晏朝睃他一眼,复垂眸放下帘子,吩咐道:“梁禄,走。”梁禄心下不解,先应了声是。
侍卫收刀回队。眼见车夫驾车要走,兰怀恩忽又慌忙拦上来,道了声谢,将手中马鞭往身后一丢,轻轻巧巧跃上马车。
梁禄张了张嘴,眼观鼻鼻观心只作没看见,朝车夫示意继续赶路。
随后跟来的程泰只见督公上了马车,全然不理落在后面的他,神色颇不自然地叹了一声,只得率人跟上。
马车内,兰怀恩稳下心绪,才忽然想起一事:“殿下,李文遂呢?”还未待她回答,又续了一句:“臣方才忘了一茬,陛下的意思,是要将他一同带去信王府,大约是要他作证什么东西。”
果见晏朝蹙眉,轻道:“若要人,本宫叫王卓将他再带回来。”
兰怀恩试探着问:“殿下留他是有别的用处?臣这边审过了,关于陆衍,他的确没吐过一句话。”
论刑讯,东厂诏狱敢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几十种酷刑单听名字已令人闻风丧胆。而李文遂到如今还能活着,也算是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