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京墨替她把了脉,只说并无大碍,对上她探寻的神色,轻轻一叹,又道:“殿下太在意李家这桩案子了,近一两个月心弦绷得太紧,的确容易疲乏。”
他收回手,起身去一旁写行医脉案,才提起笔又顿了顿:“……若无那茶,殿下此时确实可用川芎养血安神,但您身体的亏漏还未补全,臣实在不敢轻易开方……”
“无恙”二字正欲落笔,他的手莫名有些颤。
“那今日脉案也不必写了,”晏朝打断他,又打了个哈欠,“免得日后再追究起来,说你医术不精,坏了你的医品。东宫请脉现在都是一两个月一回,有令旨才叫你来。就当本宫今日是找你闲聊算了。”
“这……”
他盯着笔下寥寥数字,一时有些发怔。
“却是我自欺欺人了。”
她自嘲地摇一摇头,也起身走过去,将他手里的纸笔一夺。
“本宫告诉过你这件事的风险,事成后本宫会送你出京,保你性命。他日本宫若得偿所愿,必定召你回京一展身手,若当真天不遂人愿,你可另寻安家之处。在宫里这些年,一直是冯太医在照料本宫,大好前途也都被生生压制住,时时刻刻命都悬在刀尖上。终究是我晏朝对不住你。”
冯京墨眼眶一热,当即伏地叩首:“臣少时家中遭难,受的是温惠皇后的恩,后来进宫还未及报恩,娘娘便崩逝了。她临终前将殿下托付给臣,臣自然要尽心尽力。臣出身寒门,入了太医院受尽白眼,若非殿下这些年扶持,早已不知要成什么样子……”
“臣早对殿下表过忠心,皇天可鉴。殿下若肯信臣,臣愿意同殿下共荣辱。”
晏朝轻轻道了一句:“好。你且去罢,我信你就是了。”
再多的话会显得空泛,便也就只这一句苍白无力地说出来。
冯京墨走后,梁禄才带着小九进来。小九外伤未愈,走路还有些别扭,从前那股活泼劲儿倒是消了下去,低着头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梁禄道:“殿下,石喜如今已经在御前奉茶了。”
晏朝点点头,心道兰怀恩着实迅速。先不论石喜,单单是李家这边,皇帝态度转变之快也足够令人咂舌。她还以为再得稍稍费些功夫呢。
兰怀恩将详情告诉她时,她还有些惊奇,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竟这般心有灵犀了?
“小九先起来罢,”她暗自一叹,只希望他不要再生了什么旁的心思,“梁禄应当是给你讲过其中的利害关系。”
小九在梁禄的搀扶下艰难起身,却一直低着头不肯看他,迟疑着颔了颔首,半晌嗫嚅着问出来一句:“殿下能不能、能不能将徐选侍送回昭阳殿?”
他声音有些颤,忐忑着问出来,仿佛已用尽所有的勇气。也不敢抬头看晏朝的神色,生怕她误会,又连忙补充道:“奴婢知道自己错了,不该有别的什么心思。但选侍在东宫关着也是关着,她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殿下留着她也没什么用,不如将她……”
“看来你还是什么都没有明白,”晏朝有些头痛,“就算本宫将她送往天涯海角,你也还是会失了魂儿一样地记挂着她。本宫原本无意因一个宫女跟你生了芥蒂,她是天真烂漫,本宫也一直觉得昭阳殿将她送过来没什么危害,现在看来徐氏倒有另一番作用。”
她轻笑一声,再问他时语气还算平淡:“小九,你第一次见徐疏萤是什么时候?她入东宫之前,你们见过多少次?”
也不必问他什么时候开始心里有的徐疏萤,可能现在即便问出来,他也会否定。
提及疏萤,小九指尖一颤,苍白的脸上顿时一热,一时不知是羞涩还是怎的,支吾半天不肯说。
晏朝蹙了蹙眉,耐着性子又重复问了一次。
梁禄看得出来她生气了。她极少动怒,上一回是为了沈微,再往前便记不清了。每一回都是因为背叛,连她知晓自己被信王下毒时,也不曾这般生气过。
他拍了拍小九的肩,察觉到他浑身猛地一抖。
“发什么愣,殿下问你话呢。殿下是信你才先来问你,你若不肯说,就得去问徐氏了。”
小九当即神色一颤:“奴婢……是去年年初在送长乐郡王回昭阳殿时见的她,她进东宫前,约莫是,一个月两三次……”
话音渐弱,却见晏朝仅是轻轻“哦”了一声,便吩咐他:“你回去歇着罢,徐氏那边没把她怎么样。”
待小九退下去后,晏朝才对梁禄一喟:“本宫现在也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这件事确实是小九太拎不清。”
“不提他了。梁禄,你派个靠得住的人出趟宫,替本宫给锦衣卫的王卓带句话过去。”她吩咐完,也不等梁禄应声,转身迈步径直走了出去。
对李家的审讯不会太久,她得确保万无一失,还得谨慎布置好下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CP就得要高度默契,双剑合璧天下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