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传召李时槐与程氏夫妇, 究竟说了什么,无人得知。但二人一回去便称病闭门谢客,不免引人深思。
翌日, 李时槐上书乞骸骨。皇帝未置一词, 只将奏折留中不发。朝臣不明所以, 只能将目光投向内阁, 然而仅剩的三位阁老也都学了杨仞的沉默寡言,态度难辨。
是以一时间诸多臆测, 众说纷纭。
晏朝方自永宁宫归来,神色郁郁。
宁妃的态度同样令她捉摸不透。
庄嫔贴身宫婢的蹊跷已有兰怀恩的人给宁妃解释清楚, 但她仍旧无法释怀。不知是不肯信,还是因庄嫔的死悲伤过度,已无法再听得进去别的话, 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晏朝轻叹一声,只得先暂且放下这件事。
左右她是已尽了力的。再者,深查起来, 必得探进昭阳殿去,目前信王这边还未解决, 也实在难以分心。
一垂眸,目光正移到手中抄本那一行不甚醒目的小字上:不睹皇居壮,应知天子尊。
再往下, 不远处又是一行,以淡墨洇濡:未厌西陵气, 先开石椁文。
似是作注,但与原文并无干系,不过同样改自一首诗。
这卷册陈修送来过两回。
第一次她正思佘宁入京之事,他将“安知天子尊”改作“应知天子尊”, 她悟出佘宁进京另有隐情,故而未敢轻易出手。
第二次是前两日送来的,原句是“未厌金陵气”,同样是一字之差,金陵变成了西陵,用了唐开元间西陵古国在巴蜀一说典故,追溯起来虽有迹可循,然的确有些牵强。她大抵明白含义即可,那“石椁文”呢?
《帝京篇》又是骆宾王所作,她钩深索隐,思及骆宾王生平,联系川南叛乱,不免又多了一层心思。
只是许久仍无所悟。她眸色深了深,陈修必然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只是不知他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是天子旁,还是京城外?
连兰怀恩都不曾知晓。暂时她是没必要去疑心陈修的忠心,否则他也不会来提醒她。但并不代表她没有那个心思。
梁禄将一盏茶轻放在案旁,复退至一旁。本见她沉思,不愿打扰,谁知一抬头见她也看过来。
他默了默,索性先开了口:“殿下,若是佘宁当真招了些什么,李阁老现在又主动请辞,莫非是陛下有意为其开脱?”
现下殿中并无旁人,梁禄说话也大胆。
晏朝收回思绪,听了他的话,不禁莞尔一笑:“你的意思是,陛下和李时槐二人,唱了一出双簧?”
梁禄面色微窘,到底有些顾虑,只点头道:“奴婢浅见。但不知陛下是否另有深意。”
“眼下佘宁的供词在陛下手里,怕是知道的也没几个。陛下既然做了那么多准备,定然是要揪出来幕后主使的,现在只召见了李家的人,还并未三司公审,说明李家或许有嫌疑,但并非主犯。只要没有触及陛下最在乎的东西,他想偏心怎么样都可以。”
南宫的庶人李氏,听说除却没有位分,日子过得还不错。宫人未曾短缺过她的用度,想必暗中是有人吩咐过的。只是可惜,双目已完全失明了。
她眸光暗了一瞬,抬头静静看着梁禄:“或许你猜对了一部分。”
晏朝将手中的抄册一合,丢给梁禄,一边起身一边问:“任鲁不是已经回来了么,本宫听说他回京身边还带了个孩子,可知道是什么来历?”
梁禄摇头:“奴婢不大清楚。只听说是任侍郎从川南边境捡回来的,跟宝贝一样地护着,不肯轻易教人瞧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又听人说,仿佛是个哑巴。”
哑巴?她眸色微微一凝。
“黄益没说什么吗?”
“他说请殿下放心。”
晏朝轻一颔首,心下已有思量。她伸手扶了扶发冠,又垂首将自己通身一打量,一如往常地整齐,并无不妥之处。梁禄会意,躬身问:“殿下可是要出门,奴婢去备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