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怀恩在诏狱外等了大半个时辰, 终于见等到了动静。
而自从他的马车停在了诏狱大门附近,可见范围内的所有锦衣卫都戒备森严,瞧着换值频次都多了几趟, 分明是特意防着他的。
他本斜身靠在马车外, 见有人出来, 轻轻一跃跳下马车, 又拍了拍衣上灰尘,抬眼时余光瞥见那些持刀侍卫齐齐盯着他。
不由得嗤笑一声, 略略提起几分精神,冷冷回扫过去,便不再理会他们。
朝太子一行人迎上去时,太子方下了台阶, 却又回望一眼, 面色倒是如常。
兰怀恩行了礼问:“殿下,审讯如何?”
晏朝见他在此, 稍有些意外,点了头道:“一切顺利。”
话音才落, 身后邓洵一也跟着出来,向太子告了辞,目不斜视地转身离开。兰怀恩微微低着头,懒得计较。
“你在等本宫?”晏朝轻咳一声,转回目光。
“是。臣有些事想单独向殿下回禀,不知殿下可有空闲?”兰怀恩躬身, 刻意放低了声音。
晏朝才颔首, 迟疑着还没说话,他又补充一句:“……臣已经安排妥当,殿下只管上轿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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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微又被重新关进牢房, 手腕和脚腕上的铁链坠得他立都立不稳,狱卒将他一推进去,整个人便瘫软在地。这一趟,他身上倒没添什么新伤,只是疲惫不堪。
铁门锁上时的声音极为刺耳,他想去捂住耳朵,手却颤抖着提不起来。他叹了口气,想要将身体蜷缩起来。
王卓隔门看着他,目光幽深。待狱卒离开后才出声问:“之前为防止你串供,才将你单独关押,现下不需要了。沈微,你可愿见你家人?”
沈微睁开混沌的眼,动了动苍白的唇:“谁?我爹回来了么?”
“沈岳大概还有两三天到京城。”
“那就没必要见了。”
他垂下眼帘,隐隐觉得左后肩一阵一阵地疼,像烙上了一条铁链般火辣辣的。
那是她打的,气他出言不逊。他有意出言激怒她,那鞭子落下来时便能察觉出并未用尽全力,像是克制着什么似的。但他毕竟虚弱,只觉得那疼直钻到心底去,随着胸膛的起伏一颤一颤。
他还从未见过她亲自对谁动过手。她向来也是不屑于这样做。沈微还记得她疏冷的神色,眉头紧锁,薄唇轻抿,从椅子上站起来,立在昏暗的刑房里,干净得一尘不染,却也格格不入。
“沈家什么时候行刑?”他哑着声问一句。
“最多还有五天。”王卓道。
他目光中闪过一丝怜悯。若没出事,眼前这人应当是自己的女婿。养在深闺的娇娇女儿,前些日子还向自己打听未婚夫的样貌品行。
“我还以为太子殿下会救你出去呢。”他暗自叹口气,摇一摇头。自己有什么资格动恻隐之心,按说太子审完离开后无事发生,他该放下心来的。
“她……”沈微双目一空,“王大人还是慎言。太子殿下此次来就是为了与我划清界限,也没什么理由要救我。”
“我、我还能再见到她……太子殿下吗?”他自觉问出来这一句,含着万分奢望。
“我不知道。”王卓手按了按腰间的绣春刀,准备转身走,却又顿住步子,最后问了一句:“你确定不要和家人见面?”
刑部那边他做不了主,但诏狱这里还是可以的。
沈微摇头。
王卓不再作声,转身走出去。
观这几日的境况,他大致清楚沈家人的品性。沈微的叔伯们看沈岳还未回京,已处心积虑地想将从他们身上查出来的一些罪名往沈微身上推,所有的人都在垂死挣扎。
闸门关闭,随身的侍从才颇为不解地出声:“沈家已是必死无疑了,大人何必要成全他?若是有心人牵扯到您身上……”
王卓将头一扬,恰见万里无云的天际,飞过几只野鸦。
“刚才传来消息,沈家老太太在刑部大牢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