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簌簌一吹, 廊下簇簇花草密密地颤。她静立着,目光才移开,无意间又望及天边斜斜坠一轮明月, 将圆未圆, 一层薄云疏疏笼罩, 添几分朦胧之意。
须臾间又敛回眸子, 看向咫尺之遥的兰怀恩:“随本宫进来。”
兰怀恩应了一声,提步上了台阶。心底不免有些意外, 分明能感觉到她有些心急了。
房中的灯方才已熄了两盏,梁禄也跟着进来,又重新点亮,才退出去。
晏朝直截了当开门见山:“成安的事, 你预备如何做?”
“臣听殿下吩咐。”兰怀恩抬头望着灯前脸色晦暗不明的她, 模棱两可地回了这么一句。
紧接着又补充:“毕竟臣也牵涉其中,总归不能袖手旁观。但殿下您也知道, 针对臣的人是计维贤,臣本意是只管拉他下水, 至于信王,还得要看圣意。”
晏朝微一颔首:“但本宫做不了你的主。”
况且她在宫内,有许多事即便知晓情况,也未必能有所行动。兰怀恩手中尚且有个东厂可以肆意横行,而她的人一直都只能暗中出手。
兰怀恩没有接她的话,心里估摸了一下时间, 轻声道:“随堂太监成安失踪, 司礼监已派了人在宫中搜寻。只要殿下您一声令下,臣自可顺理成章出宫找人。”
烛台上的火光不知因何猛然一闪,随后软绵绵地趴在影子里, 微弱的豆焰熄灭,房中顿时暗了一截。
“计维贤不拦着?”
“臣在宫外搞了点小把戏,传回去的结果应当是成安已经死了。他当然没必要拦着——自然,若他当真要阻拦,不还有殿下的令旨压着么。”
晏朝心头不轻不重地一跳,走近几步,低声问他:“这样一来,你可就明明白白表示同信王对立了。”
自兰怀恩势盛以来,便在前朝后宫各大势力之外另立一派,不同流合污却也算不上洁身自好,种种劣行堆积,奸恶到众人群起而攻之。
兰怀恩双手一抱,轻轻嗤笑:“臣总得找个靠山。若真要在太子和信王之间做出选择,那还是殿下比较可靠。”
晏朝垂下眸子,不置可否。兰怀恩这理由总让她觉得太过牵强,可眼下却知不能再耽搁时间,定下心神,扬声将梁禄喊进来。
“御前太监成安于内宫失踪,恐于圣躬不利。梁禄,你速去知会锦衣卫指挥使邱淙。自然,东厂当全力搜捕成安以保圣驾无恙,不拘于宫内宫外。”
这令下得妙。
太子只字不提成安手下的人牵涉谋害东宫之事,只关照失踪太监是否危及皇帝。其间能叫人听出来公报私仇的意味,却也抓不到把柄。
冠冕堂皇地一心为皇帝着想。
兰怀恩微微一笑,暗道她倒是谨慎。和梁禄领了命正欲退出去,又听晏朝续了一句:“司礼监乃至十二监,督公可借机肃清。”
“多谢殿下提醒。”兰怀恩暗自腹诽,原也不必她多言关照这一句,但还是应了一声,又说:“愿殿下心想事成。”
她待房中静下来时,转身将书案旁另一盏灯也熄了,周身顿时暗下来。她阔步走出去,片刻后听到身后内侍关门的声音。
“殿下回寝殿安置吗?”
晏朝方走下廊阶,路旁坛中斜出的一茎青枝恰挂住她衣袖,她垂眸轻轻拨开,花枝晃了晃才稳住枝桠,如稚子牵衣般娇气可爱。
她一面理理衣袖,一面淡声道:“暂且不必,待梁禄回来再说。”
那宦官应了声是,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整个东宫极少有人能与太子多说几句话,除却梁禄和小九,其余人便大多都只是各司其职沉默寡言。
是以有人曾私底下偷偷议论,说东宫沉闷堪比冷宫,再观素日情形,不可谓不属实。
晏朝心里虽记挂着那件事,然而也清楚,眼下自己不宜轻举妄动。左右也是闲着,心莫名静下来。听得身后那人脚步都比常人轻些,不禁回头去看。
原是距她已有七八步远,还在犹豫着那一步要不要迈出去。
“你既然要跟着本宫,离那么远做什么。”
那人见她回头,忽的浑身一颤,躬着身向前挪了三四步,双手一叠正欲告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