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朝轻轻一笑:“你倒是先拘谨得像个姑娘。”
殿中气氛稍稍一松,沈微捧茶,润一润干涸的唇。心下多日积压着的重石款然蓦然落了地,竟比当日知晓曹弗死亡时还要如释重负。他微有些赧然,微不可查地一点头,不作多言。
“本宫等会儿要去文华殿,探赜是一同去,还是另有去处?”
沈微放下茶杯,轻道:“殿下若无吩咐,臣就回詹事府了。”
他一顿,又问:“殿下与臣不都‘离心’这么长时间了,此时再重归于好,会不会前功尽弃?”
晏朝反手于桌上一扣,温声道:“一个月的离心是给他们看的,此时若再不回心,你岂非成了弃子?你放心罢,本宫有分寸。”
她默然起身,正要提步往外走,又回过身:“……再者,依着探赜眼下的颓然之色,又是强装笑颜,倒叫人觉得是本宫要强迫你做什么。”
沈微垂眸,稍有窘迫:“臣失态了。”
晏朝摇头:“现在这样挺好,只是难为你了。接下来你要应付的大抵还不少,多加小心。”
出了门,立在廊下侧首去望,已泰半沉进绵延宫阙里的落日,犹残存着淡金色的柔光。天际喧喧嚷嚷拥挤着几簇云霞,也都要渐渐昏暗下去。
她忽觉恍然若失,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周身也轻盈起来,她蓦地有种想要随之沉没的冲动。
“殿下。”沈微在身后唤她。晏朝低低应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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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喟,声音微不可闻地轻喃:“……我分明那么渴望逃离这座宫城,可在为此趋之若鹜的千千万万个人里,我仍是其中之一……”
拼了命地去争,甘之如饴。
沈微立在她身后,听得清清楚楚,字句分明。心底陡然泛起一抹酸涩,他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终是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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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蚕礼一事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不了了之。
然而皇帝在三月底时忽然松了口。起因是先蚕坛的蚕妇来报,言蚕室中的蚕死伤近三成。其实本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近期前朝一些事传得沸沸扬扬,西苑亦隐有议论,说此次蚕病与中宫无主有关,凤驾多年未临,桑蚕不振。
皇帝初时不置一言,后忽然忆起后宫中宁妃出身江南,家中寒微,有人说其曾随家人务桑麻,对此颇为擅长。便召了宁妃,命她先前往先蚕坛巡视。
自此虽未有中宫之尊,行的也并非僭越之举,但地位俨然已不同往日。
宁妃到底忐忑,奉召去了趟先蚕坛,巡查一遍蚕室,又详细问了蚕妇,总算发觉其中漏洞。
她换了衣裳,身上负了襻膊,利索爽朗到半分不似已进宫数年色厉内荏的宠妃,倒当真像民间采桑织麻的妇人。身旁的宫女看着她眸中的明艳之色,一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照你们所言,寒暖之节护种不过,没有伤种。摊鸟一步筐下炽炭不烈,桑叶如缕不绝,而后看火时、初眠、出火等步骤都没问题,蚕室又昼夜有人照看……”宁妃秀眉一蹙,盯着那病蚕看了半晌,忽而道,“蚕筐下炭火是否太缓?我瞧着这病不是一两日的急症,倒像是日渐积累出来的,漫漶不齐……这原因也并不难找。①”
蚕妇们面面相觑,皆有些惊奇,未料到宫中妃嫔还有精通养蚕的。
一人大胆出声:“娘娘分析得透彻,奴婢们心服口服。若致病之源在此,便只能是不大熟悉蚕室火候的新人所为……”
宁妃叹了口气,细细思忖后眉头微凝。待出了蚕室才将所有掌事都传过来,面色渐冷。
“你们该怎么查怎么查,陛下和本宫只要结果。西苑这边虽偏僻,却也容不得你们私下乱嚼舌根,议论的还是前朝的事,连命都不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