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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木叶惊秋(五)

一时间, 数名太医齐聚东宫,个个脸色凝重,绷着心弦紧张地望着偏殿。御前的侍卫已将东宫围得水泄不通, 宫人们一片慌乱。

皇帝喝的那杯茶里被掺了乌头, 量虽不大, 毒性却强。所幸皇帝饮用并不多, 经紧急救治后暂时已无性命之忧。

刘院判为皇帝施完针,暗自抹了一把汗, 从偏殿退出来。众人立时围上去,却见他颤巍巍地抬手:“陛下随时可能苏醒, 我等须在此一刻不离地守候。”

又指了一个方才随他一起为皇帝诊过脉的太医:“你去谭院使家宅一趟,亲自将情况禀报与他。”

那太医领了命,急匆匆出去了。

其余人担忧不已, 又不敢高声言语,只得压低了声音,七嘴八舌地问起来。刘院判稳下心神, 捡要紧的答了,只说暂时脱离凶险, 往后却不好说。

皇帝的身子这些年一点点亏损,原就难以弥补,偏最近还沉迷丹药, 溺于美色。纵是太医院使出浑身解数,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刘院判长叹一声, 目光往外探了探:“冯京墨呢?他去给太子诊脉,太子殿下那边情况如何?”

在皇帝晕倒后,太子命人去传太医,又吩咐太监先查毒源, 下完令便也晕了过去。冯京墨一进太医院,连皇帝这边都顾不得,给他说了声后急匆匆先去为太子诊脉了。

正问着话,外头忽然进来个吏目,正是平素跟着冯京墨的那位。闻言一揖,接话答道:“回院判大人,冯太医说太子殿下那边暂且无大碍。还请大人无须忧虑,先以陛下龙体为紧要。”

刘院判点了点头,有条不紊地安排众人职责。

远远听着,外头动静不小。东宫的人只进不出,太子身前的太监同御前宦官商议后开始搜查,自一杯茶开始顺藤摸瓜,凡牵涉进去的宫人一律扣留审问。

冯京墨躲在晏朝寝殿里,隔着一层帐子,心绪不宁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在殿外的声音和帐内的晏朝两边徘徊。

晏朝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眉心:“此事本宫并不知晓。”

下意识猜测的便是永安王欲以此举诬陷她弑君。他这一招实在是险,张扬得令她心惊。便当真已算无遗策,布置得天衣无缝了么?

她心头微凛,张口却极为平静:“冯太医先去罢,本宫这里无事。”

冯京墨没再多问,行了礼退出去。转到回廊时,才惊觉掌心竟沁了层薄薄的汗意。

他进东宫时太子已晕倒。当时顾不得其他,情急之下先将太子的病揽到了自己身上,又镇定自若地劝其他太医前去御前,实则心底始终捏着一把汗。

从前并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他回了回头,看了一眼守在寝殿外的太监,才惴惴不安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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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丘淙已尽力封锁消息,但皇帝在东宫中毒一事终究瞒不住。短短一个时辰,皇宫附近的各衙署已尽皆知晓。一时间人心惶惶,各色目光俱向东宫投去。

一众廷臣闻言后迅速相互召集,急匆匆要进宫去,却被拦在半路。午门紧闭,禁卫军内外把守,连巡逻侍卫也多了几波。

眼下将至午时,秋阳不烈,高远碧空湛湛如洗。众人积滞在午门外不肯散去,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容色凝重地向内探望,再清爽的天气也压不住心底的焦灼。

诸位阁臣已早早被召进宫去,径直入了东宫等候。可皇帝迟迟未醒,众人坐立难安,殿中茶水换了几趟,也不见有任何消息。

外头搜查喧嚷的声音早平息下去,除却宫人多些,与寻常并无不同。东宫一向寂静。

几人起初还商议几句,后来索性都沉默起来。唯有任鲁沉不住气,心下急躁,搁下捏了半晌的茶杯就要往外冲,走到门口又退回来。

“陛下不曾苏醒,那太子殿下呢?”

任鲁将眉一皱,太医不是说了太子无大碍,怎的自始至终也未见她露面?

奉茶宫人低头答:“回大人,殿下身疾未愈,不能起榻。”除此一句再无多言。

众人自然知晓其中原委。陈修心中一叹,也不知太子的病什么时候才能痊愈。他方才去寝殿探望,隔着帷帐,太子声音涩哑虚弱。

余光斜瞥杨仞面上神情,果见愁色深了几分。天子储君接连遭害,已隐有传言称与永安王有关,种种件件都击在他心坎上——正是他这个首辅担忧已久的问题。

谁料打破平静的第一个消息居然是从宫外传来的。

东厂包围了永安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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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的事早传到了兰怀恩耳中,他听闻丘淙已暂时稳住了局势,便只吩咐人留意宫中和御前动静,转头仍不急不缓地忙自己的事。

皇帝让他查蒙顶茶与永安王的关系,他回东厂时原还有些顾虑,眼下忽听闻皇帝已不省人事,心下一松索性放开手脚,高调行事。

是以即刻便张扬跋扈地率了手下番子,浩浩荡荡直冲永安王府去了。

王府侍卫固然身手不凡,但在兰怀恩口口声声称奉皇命而来时,到底心下有顾忌。

再者,东厂的人是他们数倍,一上来便先将王府围得铁桶一般,进出皆不得自由。

永安王的贴身亲卫全被抓捕起来。也不必将人抓回东厂,直接在王府辟了间讯房,审问的第一个即是旧伤未愈的金裘。

程泰在审问,兰怀恩便恭恭敬敬地看守着永安王。永安王脸色铁青,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兰怀恩竟敢这般胆大妄为。

他几乎有九成九的把握确信兰怀恩在假传圣旨,但他堂堂亲王,居然被困在一个阉人手里而无可奈何。更何况眼下腿脚不方便,几无缚鸡之力。

待听到皇帝中毒的消息时,他顿时浑身一软,重重瘫在椅子上,足踝传来的尖锐痛意甚至令他脑中嗡鸣一声,心跳都似停了半拍,脸上麻木僵硬不可置信。

皇帝怎么可能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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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丘淙已查清下毒者前来禀报。小九将稍稍有些精神的晏朝搀扶进前殿,她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仿佛万般艰难,凝着眉忧心忡忡。

几位重臣皆在。至于午门外的大臣,太子早已命他们各自回去,宫内情形半分口风也不肯透露。

“……回禀殿下,东宫今日为陛下和殿下奉茶的内侍十五指认,所奉茶水由东宫内侍梁义负责,从取茶到奉茶皆要经他手。梁义经审讯后招供,他同御药房太监田临勾结偷得剧毒药材川乌,并将其下于茶中。”

简单经过即是如此,但其中原委定也不止如此。

丘淙顿了顿,又继续道:“梁义与十五对过口供,两杯茶中仅有一杯是有毒的,但十五在奉茶时将两杯错倒了位置,原本应是冲着太子殿下去的那杯毒茶,被陛下误饮。”

众人闻言哗然,目光齐齐聚到太子身上。

只见她霍然站起,脸色发暗,却依然强自稳住有些发颤的声音,道:“说清楚。”

“梁义与田临私下奉永安王之命,要趁殿下病重之际,顺势而为、一了百了,但并未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岔子,反倒是陛下中了毒……”

话音未落,面色铁青的晏朝已先厉喝出声:“放肆!”

殿中众人尚未来得及惊颤,已先呼啦啦跪了一地:“太子殿下息怒!”

晏朝稳住身形,抿着唇从首位上走下来,脚步停在丘淙面前,声音冷如冰刃:“御药房药材出用需经过数道繁琐程序,诊脉拟方制药相关人等皆要在医簿上记名备案,即便有人授意,但田临一人如何偷盗药材?梁义乃东宫内侍,又如何能与御药房勾结?若当真是永安王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宫中又岂止这两三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