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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青云同尘(九)

皮肤忽有一瞬间的刺灼感,他偏头避开,看到几位同样年老的臣子,比他更显衰枯,心底不免苍然。

“交给三司罢,今年秋务必料理完,免得脏了朕的朝堂。官位补阙一事,吏部多费些心,擦亮眼,多提拔贤能兼备的有志之士,别辜负了朕的期望,也别寒了士子的心。”

皇帝言辞谆谆,仿佛寥寥数语便可揭过去这页风雨。

曹楹表完忠心,已咳了三四声,眼见着是憔悴了不少。

他与李时槐明里暗里针锋相对地斗了大半辈子,也曾洋洋得意,也曾落魄被贬,从前浮躁轻狂的心性早已被磨平。如今死敌倒台,欢喜之余倒多了份居安思危的忧患。

他失了长子,李时槐满门抄斩,油然而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惺惺之感。浮沉一生,到头来无非都是为了后辈而已。

“自川南叛乱平定后,地方官上了奏章,言边境山匪肆虐,刁民横行,至今仍不得安宁,生活萧条。朕昨日看了内阁的票拟,单凭加紧边防约束、减免赋税是不够的,治标不治本。于处沣不就是因朝廷一再纵容而得寸进尺么?”

皇帝说罢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将问题抛给他们。

杨仞出言道:“是。川南边境民风彪悍,百姓争利,为此常有不服管教者,当地父母官亦是无可奈何,若非此次朝廷出军,那些刁民已自成气候。臣以为,可先行镇压告诫,而后再教化民风,使其向善。”

曹楹附议点头,愧然道:“此前川南地方官选任,皆是自下到上推举,再由省抚级官员奏请中枢,举荐时具称美名,而后政绩平平,以致积患成祸,此乃臣失察、失职之罪。此次肃清边境,臣请戴罪立功,望陛下宽恕。”

晏朝目色深沉地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曹楹。他倒乖觉,知道即便此刻不请罪,事后也必定有人参劾,索性先把话说在前头。又仗着皇帝的势,待接下来开始肃清吏治时,他便可掌士导权了。

一侧的何枢却只默默跪着一语不发。皇帝传他来的目的,也绝对不是在此处。

“准奏。”皇帝应得轻巧。

曹楹松了口气,在皇帝的示意下起身,又继续禀道:“臣以为,雅黎一带民风难改,教化之行刻不容缓,可与武力镇压并行之。边境百姓穷苦,宜兴办义学开启民智。”

皇帝颔首,却侧首看一眼晏朝。

“你提兴办义学,正中朕怀。朕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叛乱方平时,太子上了一道奏疏,论及川南治理,其中亦提到了设义学,另建议于雅州开设书院,传儒学道统,正一方学风。其各项虽有待商榷,但不失为良策,可细细筹谋。”

未待众人回应,他已朝晏朝温和道:“太子稍后可与廷臣们详细商讨,作一篇策论朕看看。”

晏朝心下微动,躬身沉稳领旨。

她上奏时便知实行不易,需得从长计议,是以在奏疏中已分析了困难之处。如今皇帝松口赞成,以后倒是能方便些。

自入士东宫这些年,她也曾去地方巡查过,江北江南的旱涝饥馑,雁门关的敌寇侵扰,虽不会深涉险境,却也困难重重,一行下来收获颇丰。

若当真有机会,她愿意去蜀地看看。

几人也齐齐附议,何枢终于逮到机会,将话题顺理成章地转移到她身上。

“陛下,李时槐当日在大殿亲口承认指使陆衍刺杀太子殿下,但认罪认得草率,不知……”

皇帝低头喝一口茶:“李文遂怎么说?”

晏朝垂下眼,轻答:“事急从权,儿臣还未来得及问……既是李时槐已认罪,且判了满门抄斩,也无可追究了。”

李文遂当时根本没有机会说话,自然无法招供或者澄清什么。晏朝当机立断,亲手斩断了这条线。

皇帝默了默,茶盏不轻不重地搁在桌上。眼前那颗圆润玉珠闪着温润光泽,悬在桌角半空的浅青色流苏微微一晃。

“好一个死无对证。”他淡淡一嗤,随即凝眉,亦像是惋惜般地喟然:“那便罢了。”

可晏朝知道,皇帝的心思早不在自己身上了。他关心的是李文遂突如其来的死无对证,对信王的影响。

她倒是不在乎。该算的账迟早要算清,不急于一时。

“陛下,信王殿下一事……”

犹豫开口的是杨仞,他被另外三人盯得脸部发麻,知道必得有人开口,不得不硬着头皮探问。但这件事至今未经调查,说白了也还是道听途说,不敢贸然开口。

果然见皇帝脸色发沉,杨仞又识趣地噤了声。众人皆知皇帝传召之意,不禁心下惴惴。

“朕传了信王,这会子应该快到了。”

话音才落,外头已有人通禀,言信王求见。众人登时心下一凛。

但见扶着信王进来的,竟是兰怀恩。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朕好像精神分裂了,一会儿是励精图治的明君,一会儿是贪图美色的昏君</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