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不稀罕。”
他又说:“当年徐孚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吗?这些年梦魇不好受吧,只可惜你仍旧不知悔改。”
冯氏眼前一黑昏倒在地上。
兰怀恩让程泰松开徐桢,径自又出了徐家。
程泰不解,这样大的阵仗,就只为了磕那几个头?冯氏还没死,徐桢依旧风光。
兰怀恩抬眼看他:“不然呢?我接手东厂近五年,第一天我就能灭了徐家,何必要等到现在。”
“属下越发不懂了……”
“冯氏疯症断断续续犯了一年,前些年只不过没发现而已,她夜里梦魇大概也都有三四年了,面子上瞧着风光,内里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徐孚是真心待她好,可不也被她毒死了。这样铁石心肠的人,已经没有什么能伤到她了。”
“她还要再活几天呢。”
如果没记错,此次冯氏再醒来,不能听、不能看,也不能说,而她仍要在床榻上苟延残喘几天。
他只是可惜,那药下晚了。
兰怀恩借的是探望之名进徐家,徐桢向皇帝陈情,皇帝也只是不痛不痒责几句便作罢了。
冯氏的死讯传出来时,晏朝正在前往福宁寺的路上。听罢消息只是默然,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大事,然而小九又低声禀了一句:“听说冯氏夜里发疯,失足跌进夜香池里淹死的。”
晏朝凝眉:“与兰怀恩有关么?”
“奴婢不知道,但兰公公上次去徐家,确实将冯氏气得不轻。”
晏朝略一颔首,放下轿帘,不再言语。她曾思及兰怀恩的身世,尽管两人身份悬殊,却也不免有同病相怜之感。
她只是不解,既是那样活下来的,又是堂堂正正男儿身,怎么肯再受十几年屈辱,在宫里头争做奴婢?
旁人看他风光无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一己私利不择手段。
她只是觉得兰怀恩这个人很奇怪。在过去数十年中,他起起伏伏,身处高位就趾高气扬,构陷污蔑随手拈来;跌入泥潭就做小伏低,与人摇尾乞怜。
仿佛也从来不怕人落井下石,哪怕粉身碎骨,撑过一日是一日,活着总会一步步再爬起来,死了……那就死了。
究竟是经历过怎样的绝望,才能数十年如一日,再不曾带着半分希望和憧憬过日子。
她总是觉得,是人总会有执念和牵挂的,爱也好恨也罢,偏偏兰怀恩不是。
他不为谁而活,甚至不为自己活。
福宁寺幽静,寺庙靠着一座山,常年稍显荒寒,此时入寺正逢百花摇落,碧影苍然。一步步登上台阶,沉远的磐声中尚蕴着雨后的清幽气息,晏朝暂时摒弃那些杂事,心下宁静如水。
至前殿便有僧人前来接待,她如常拜过后,随着寺中僧人往后山行去。怀清大师照旧在亭中侯着她,煮了壶茶,见她来立掌欠身:“施主今年晚了些。”
晏朝垂首坐下,正要出声解释,又听他道:“不久前有人来寻施主,整个人喝得醉醺醺的,实在有违佛家清规,贫僧便自作主张,将人先关在禅房了。”
怀清已经替她斟好茶,七分满正正好。茶香融进山的清幽,耳边即是几声啾啾鸟鸣,并几缕携着林泉清凉的风声。
她抿唇:“大师可问了他姓名?”
“贫僧瞧着他疯疯癫癫的,想着施主要问什么大约也问不清。至于名姓也就不重要了,免得打扰你我二人清坐。”
晏朝于是不再问,转头去看亭外的风景。
“施主今年所求为何?”
“与往年同。”她阖眸,深吸一口气。
“施主有几分把握?”
“十分。”
怀清淡笑:“既是有十分把握,还来佛前求什么?”
“我不是求,是告知。”
怀清愣住。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师父曾告诉他,此人身上有帝王之气,他一直以为是因着她东宫的身份捧一句而已,现在仿佛明白了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啥说了,欢迎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