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不算明媚, 阳光也略显单薄,甚至在晏朝进宫时还起了些许蓄着料峭寒意的清风。殿中只有皇帝一人,他极为随意地支颐侧坐, 手中正慢慢翻着录案。
晏朝掀帘进去时那一刹那, 仿佛嗅到一缕清幽淡雅的胭脂香味, 不似寻常水粉那般浓郁, 反倒令人心脾怡然。她在脑中搜寻片刻,很快意识到, 李贤妃应当是来过了。
皇帝听见她进来,却仍目不转睛地看着案册,半晌才说:“这案子结得倒简单,太子觉得如何?”
又是意味不明的问题, 带着三分诘问七分试探。
她微微垂首:“儿臣未尽其责。”
无论如何, 曹弗的死太出乎意料了。即便她明白,与自己并无太大干系。
“朕是问案子, 没问你。”皇帝丢出来这么一句,才抬了头, 看她的反应。
“人证物证俱全,主谋同谋已然落网,单就曹弗遇刺一事,儿臣以为可以结案。”
她刻意留了几分余地,但是在皇帝追问之前话锋一转又说出来:“然则若要追根究底,其中盘根错节利益牵扯, 非一两日可理清。”
皇帝轻笑一声, 斜眼睨她:“怎么?案子还没查清,倒先敢讽刺朝中吏治了。”
晏朝顿觉呼吸一紧,只道:“儿臣并无此意。”
朝中各种关系本就错综复杂, 然而皇帝平素尽爱以这样的方式为难她,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她原也有试探皇帝对小宋态度之意,然而皇帝毕竟沉稳,每出一言皆是不露痕迹。
她顿了顿,目光瞥到皇帝提笔,不知要写些什么,但是停下片刻的静默,便显而易见是要等她解释。
她继续道:“曹、孟两家俱是京中望族,之间无论关系如何,也仅是两家之间的恩怨,牵扯到人命自需按律处置……但若前朝世家同后宫有勾结呢?”
最后一句话落,看到皇帝又搁下笔,一抬头两人正巧目光相对。她以为皇帝会发怒,但是并没有。
皇帝将录案翻至册底,看着那几行字句,面色如常,声音却如浸冰雪:“该禀报的刑部已经禀过了,那太监是贤妃的人,但未查清前,并不能保证那太监是为他人所利用,欲栽赃嫁祸。再者,你说两方勾结,总得要有证据。”
她等到最后这一句话。
原本做了完全准备的,然而此刻听皇帝一字一句说完,只觉得周身寒意侵体,两齿微颤。
当初查出来小九与孟庭柯仅仅有接触时,皇帝甚至不愿听她解释,什么“栽赃嫁祸”、“利用”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小九便已被不由分说地抓进狱中。
当初孟淮被污与韩豫暗中勾结,后入狱惨死时,皇帝所谓的铁证如山,也只不过是一段断章取义的往事回忆而已。
她逼迫自己忍下去。因为已然知道结果,她能做的,只是力求接下来步步为营。
晏朝松开袖中不知何时已攥紧的拳,气息平稳,抬头盯着御案一角檀木笔挂上正轻轻悬晃的软毫笔。
“父皇,儿臣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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