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怀恩轻轻叹口气, 细想起来,自己这一路往上爬,仿佛的确一直都是这样。
他张了张嘴, 正欲开口, 马车却忽然颠了一下, 硌到石子的沉闷和尖锐打破车轮规律的辘辘声, 连带马车上坐的两人心底也不由得坠了坠。
晏朝待平稳过后忽然出声:“听闻梨树去年已奄奄一息,今年大约不会开花了。你经常随侍御驾, 想必御花园的春意更热闹。”
兰怀恩一笑,却没应她的话。御花园春日里确实生机盎然,皇帝时长去后宫,经过时总要命他折几朵花枝去哄妃嫔。
约莫一刻钟过后至宫门附近。兰怀恩吩咐人先停下, 旋即在晏朝的注视下转身下了马车, 环视四周,才又回头掀开帘子。
“殿下, 马车太招眼,接下来换小轿更为稳妥。”他压低声音, 不自觉稍稍一躬身,向她伸手。
晏朝抬眸去看他,然而因为没点灯,什么也看不清。她点了点头,起身弯着腰往外走,却并未理会他伸过来要扶她的手。
然而需要跳下去时, 兰怀恩还是下意识去扶了一下, 许是他动作有些突然,她并没有避开。是以他臂上微微用了力,看她稳稳落了地才收回手。
晏朝离他最近的时候, 侧脸正巧面向月光,皎洁无暇到令他心跳静了一瞬。听到她微沉的呼吸声一闪而过,随即连同自己眼底那抹月色又一同跃进黑暗里。
她抿唇轻道:“多谢。”
兰怀恩喉中咽下去一管空气,跟在她身后,低声说:“臣也不过是宫里头的奴婢而已,殿下不必客气。”
晏朝看到那顶小轿——果真是小,仅能容纳一个人。兰怀恩走过去,请她先进去,又叫她缩成一团。
他轻咳一声,忽略她那双静如深潭的眼,熄了手里的灯,道了声“得罪了”,便也探头坐进去,坐在她前面,顺便扯了片帘子遮住她的身形,才吩咐起轿。
轿子稳稳当当自一道道宫门抬进去,宫人见是厂督的轿子,自是毕恭毕敬。
兰怀恩坐得端正,时不时向身侧瞥一眼,意料之内的安安静静纹丝不动,当真是谨慎得紧。
他笑了笑,呵气息吐出字句:“殿下无需过于紧张,臣这轿子周围还有数十名内侍呢。”
话音落了仍不闻动静,他蹙了蹙眉,心道难道是被闷晕了?
这样想着,便也就伸手要去揭布帘。刚拈起来一角,便被一双手挡住。
晏朝仍不说话,看着那双手在半空顿了顿,又收回去,紧随着是一声叹息般的笑意。她微微仰头,看到轿帘外荡着微微的亮光,一闪一闪,深深浅浅。
“臣马上会绕去东宫一趟,殿下需在无人处下轿。”
她无声点头,想一想又轻轻“嗯”了一声。
随后便是各回各宫,晏朝东宫那边没什么问题,兰怀恩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也没回庑房,径直去了皇帝身边。
皇帝才歇下,计维贤掀帘出来,恰巧碰到迎面而来的兰怀恩。
他当即躬身低眉:“……陛下适才还说起您呢,但眼下才歇下,督公若有事不如明日再回禀?”
兰怀恩没应他的话,只说:“今晚我上夜,你也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计维贤也没再劝,绕过他转身离去。
兰怀恩进了寝殿,才绕过屏风,瞧着一角的灯光稍有些亮,放轻手脚走过去,将烛光拨暗。
烛剪还未放下,已听皇帝忽然沉沉开口:“是兰怀恩回来了么?”
他连忙走近龙榻前,伏身跪地回道:“是,臣回来了。”
皇帝睁开眼睛,翻了翻侧身看他,皱眉问:“怎地回来得这么晚?太子回去了么?